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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信麻将辅助透视器【猫腻必备】身经百战的意思(25年持续返乡全记录之二:父亲口述的村庄史,1980年代的蓬勃生机)

2025-12-11 08:40:17专业排名阅读 0

我试图以写“史”的方式,记下村庄人的命运和尊严。——题记

友信麻将辅助透视器【猫腻必备】身经百战的意思(25年持续返乡全记录之二:父亲口述的村庄史,1980年代的蓬勃生机)

25年持续返乡全记录之二:父亲口述的村庄史,1980年代的蓬勃生机

牵着小孙女的岳父(摄于2014年正月初一)

25年持续返乡全记录之二:父亲口述的村庄史,1980年代的蓬勃生机

牵着小孙子的岳母(摄于2014年正月初一)

1、青春

1973年,农历癸丑九月十四日凌晨,我曾爷爷寿南(哲富)先生即将告别人世。我岳父闻讯急匆匆赶到他的身边。寿南先生坐在太师椅上,他勉强睁开眼睛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他以人生最后的意志力,一直捱到屋外一丝晨间的光亮从窗檩外透进来,并从自己的长孙口中得到“寅时”这个确切答复,终于闭上眼睛,溘然长逝。曾爷爷生于清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甲午五月二十六日申时,享年78岁,无疾而终。他死后就葬在后山杉树窝,至今,每年农历年三十正午,村庄祖堂里请过神后,我们去给爷爷上坟,都会路过他的坟前,并点上一柱香火。

就曾爷爷哲富而言,弟弟的遇害,是他人生中所遭到的第二次重大变故。事实上,早年他父亲明朵中暑暴毙时,哲富正是跟着自己的弟弟,投奔了四房太爷明祖家做长工,才迎来自己的人生转机。

在他有生之年,他终于能够欣慰地看到,之前三代人丁不旺的历史,到他这儿彻底结束。哲富太爷爷生有两子两女,我爷爷孝先为长,叔公孝贤次之,两个女儿早年出嫁。孙辈当中,岳父是长子,大姑桃华未进过学堂门,二叔友义尚读小学,三叔友礼、四叔友智尚都还年幼,五叔友信两周岁未满。还要过三年,我五叔友恭才会来到人世。曾孙辈当中,我妻子燕是老大,出生刚半年。

就在头年底,岳父从两百多公里外的柘林水库工地回来。过去两年,这个农村青年,一度和家里隔绝了音讯,连春节也是在工地上度过的。

提起那段苦难的日子,我岳父说:

我们这一代人,是吃了不少苦头的。小时候,家里人多,也没什么吃。大冬天经常打个赤脚,满田地跑。那时候,你孝贤叔公师范毕业,在村小教书。我刚四岁,就跟着在学堂里跑进跑出。

后来上到初一,一个学期没上完,“文化大革命”开始了,莫名其妙就辍了学。说起这段短暂的上学经历,岳父满腹遗憾,“现在还记得,当年写字还用毛笔。老师改作业,也用一支毛笔,醮的红墨水,写得好的打一个圈。我后来一直想,为什么这辈子缺乏成就,归根结底,还是文化底子薄。有不认识的字,光靠你去猜,一百句也猜一个字不着,不比猜谜语。

正在这时,全国广泛开展的大规模兴修农田水利设施,让这个偏远山村的农村青年,有机会进入到高度组织化的集体生产当中。

没了学上,呆在家里无所事事,也吃不饱肚子。当时各地正搞农田水利大会战,在青壮年劳力里面抽工。我们附近的梅水电站正式开修,于是也跟着去了,15岁才满,跟在一大堆大人后面,赚上了工分。

梅水电站建好,柘林水库开工建设。当时正从全省调人,我们黄坭坵一个生产队,抽七个人,我也报了名,选上了。

柘林水电站号称全亚洲最大土坝。上十万人驻扎在那里,班排连营建制,出工时由班长打红旗,喊口号“一二三”齐步走,步调一致听指挥,完全就是军事化管理。像我们仁乡去的,就编成仁乡营,再往上就是团,一个宁县去了上万人,就被编作第四指挥部。最基层,连一级,每连都设指导员,工作上分工协作,专门设有后勤服务,有人养猪种菜。

去了整整两年,晚上睡觉就打通铺,春节也不回来,有时候给家里写封信,说说自己的情况,也没有回音,也不晓得收到没。那个时候,读毛主席诗词“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真是这样。

有关柘林水库当年的建设情况,相关史料是这样记载的:

柘林水库大坝建成于1975年,作为亚州第一大土坝,长630米,高70米,底宽425米,由柘林大坝拦修河之水而形成的柘林水库,在发展旅游前,是我省以发电为主,兼有防洪、灌溉、航运和水产养殖综合效益的大型水利水电工程。这座大坝建设过程分为两个阶段,于1958年8月1日正式开工,由于多种因素影响,工程在1962年5月停建;续建工程是1970年9月1日正式开工,当时全省组织了南昌、九江等地劳工和知青共10万建设大军参加这一工程建设,由于当时科技落后,机械很少,劳动大军大多采用肩挑手抬的原始方式进行建设,充分发扬了艰苦奋斗、人定胜天的精神,终于使这座亚洲第一大土坝巍然屹立起来。

肩拉手扛、人定胜天,干劲热火朝天。当岳父所在连队完成为期两年的任务,已是1972年底,有部队来到岳父所在的工地招兵。在那个年代,农村青年如果能够招上兵,再通过漫长的招兵提干机会,最终就能实现“跳农门”,吃上商品粮,端上“铁饭碗”,这几乎是农村青年改变命运唯一途径了。岳父填了表,表交上去,眼看着政审和体检都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打乱了他的人生计划,差点让他丢了性命:

营地里有人得了急性黄疸性肝炎,疫情扩散开来,我也染上了。我所在的第四指挥部当即被隔离了起来,直接变作了传染病区四分部,又挂一个很大的招牌,“传染病区,严禁通行”。病好后,又隔离了一个月,才放出营地,算是被遣送回来。回到老家生产队上,给补记了一个月的工分。

时移势易,当年的柘林水库,如今有了另一个美丽的名字,“庐山西海”。从字面解,位于庐山西面,像海一样广阔。多年前,大广高速的建成通车,让与世隔绝、偏居一隅的柘林水库,成了必经之地,一时间,“高峡出平湖”,库区成了当地重要景区:

庐山西海(柘林水库)位于中国江西省九江市永修县、武宁县之间,以柘林湖之名和云居山联合列为中国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柘林水库全域包括宁县、武宁、永修、铜鼓、奉新、靖安和安义等7县,面积14700平方公里,耕地241万亩,人口近200万。1

在水库建成二十余年后,另一场著名的水灾,让这个几乎消失在历史记忆中的著名水利工程,再度回归人们视野。那是1998年,全国水患,长江水位远超历史警戒线。一时间,地处长江边的九江城市一湖高悬,危如垒卵。九八抗洪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事后也有说法认为,柘林水库的早年建成,发挥了强大的蓄洪能力。

水库发挥调蓄能力,使修河洪水基本得到控制,下游抗洪能力由过去的不到10年一遇提高到50年一遇。

每一年,我从杭州回黄坭坵,柘林水库成了必经之地。有一段公路桥,从湖面飞架而过。每次路过这儿,偶尔下车,驻足片刻,当年的气吞山河、红旗漫卷的场景,早已化作两面青山倒映,碧波一顷。鲜为人知的是,在波光平静的背后,却联结着岳父这一代人的青春芳华。

重新回到村里,当年底,岳父母结婚,和父辈分了家。分家时,两人分到老屋中单独的一间房,一张老掉牙的床,外加三升米、一升谷,这就是全部家当了。

村里继续以阶级斗争为纲,几乎每个月,都有两三场运动和批斗。受批斗者双手被反绑,插上标签,由民兵押上主席台,下跪或打耳光,台下群情激昂,革命激情四溢。

局势仍然变幻莫测。红卫兵忙于揪出现行反革命,实行“造反有理”,各派之间争斗不休。有一名村民上午刚被打成反革命,被插上牌子在村里游行示众。可是,到了下午,场景就奇异地发生反转,上午的“反革命”,此时成了革命者,迎来解放重生。上午的革命者,此时却被打成了“反革命”。于是,反剪着双手押解游行的场面再度继续,只不过,主角的位置已经作了替换。这些场景,烙在岳父的记忆里,至今仍然百思不得其解:“那时候生产队的农活任务,也不知道是怎样完成的?”

这年冬天,一次批斗会开过后,无产阶级革命队伍冲进村民友庭家中。友庭出身地主,是村里的重点专政对象,以嘴硬出名,“文革”期间吃尽苦头。当天批斗会刚开完,不满会上被打耳光,老人在火塘边烧茶水,盯着刚打制好的一把崭新的铜制沏壶,狠狠地说道:“再怎么批斗,难道你还敢拿走我家的茶壶。”结果这话早被严密监听的革命群众听去,立马就有人举报说:“这万恶的地主崽,还敢向共产党队伍发起恶毒进攻,这还了得!”当夜,革命队伍就冲进家里,不仅取走了茶壶,又赶走了猪圈里的一头肥猪。

乡村里告密成风。谁家偷偷砍了树,哪家偷养了家禽,都被一一如数举报。村子里友财一家,“文革”时下放到偏远的深山老村。为了躲避政治运动,不得已,友财投靠一户红军老革命人家,认作义父,想借机改变家庭成份。然而,友财的举动,没能躲过革命群众的“火眼金睛”,他的地主身份再度被挖出。“恶毒拉拢腐蚀无产阶级革命队伍,”让友财背上了新的罪名。

曾爷爷哲富去世这年,岳父20岁未满,挑起了生产队长的重担——

黄坭坵一直是大自然村,公社组建划做一个生产队。打解放初,一直是村里的孝祧担任生产队长,二十多年中没换过人。那时候种两季稻,早稻一亩能收550斤,孝祧为此出席过江西省农业学大寨先进,有一段时间蛮红火。后来孝祧年纪也逐渐大起来,大队上生产又抓得紧,就有点顶不太住,慢慢干不下去了,点名说:“这个生产队长,我看只有友仁才能当。”一个生产队,一百三十多劳动力,我就这样当了家。

我那时候人年轻,脾气又横,遇事骂骂咧咧,拿刀都敢上。这些年,也是步步随着家庭,又在社会上跑,习性磨掉了,人也就慢慢发生变化,哪怕人家一巴掌打在脑壳上,自己摸一下就算了。我书读得不多,种田却是把好手,扶犁掌耙,砌坎耘田,样样拿得起。一个生产队的男女老少,今天做什么,明天做什么,全听我分派,不服气不行。

记得那时候去集镇上担化肥。三四公里路,单边要一个小时,我长期担两包,一包一百斤,值四个工分。家里做一天,只有十个工分。

说起来年轻也是本钱,记得那时用大碗吃酒。有一次和发小奉淳、慧丰三人凑在一起,饭吃完,上一碗酸菜,看见这,奉淳高兴地说,这东西,下酒好,提议一人一大碗酒,直接用嘴咬住碗沿往嘴里灌。干到后来,不知谁提议,看看今天有谁能吃三碗,结果三人谁也不示弱,含着碗,又是一口干。三大碗一斤半,醉得东倒西歪扶回来。

燕的出生,给这个小家庭增添了温馨,也带了新的负担。我岳母至今记得那时候的生活情景,“一碗芥菜粥,里面放几粒米,就是一家人的晚饭了!”吃饭在老屋过道上,饭桌边上,就是老砖砌着的鸡橱,吃饭时,鸡橱的味道,一阵阵飘过来。

年轻人结婚分了家,就表示了自立门户。当然,真正的人生自立,还得从造房算起。大概也就从那时起,岳父下定决心,要造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岳父说:

造房子先得砍木材,生产队里农活紧,只能利用晚上工夫。下午收工出发,走到山脚下,天已经暗了下来。山上树木砍好下来,把随身带的大米交给附近老乡家里开火,煮好吃好,就往回赶,全是夜路,跑得熟了,知道哪里有沟坎。那时也没有电筒,去的时候,带几块干的杉树皮,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一块,另两块绑在树上备着。遇沟涉水的,点着照两下,也不能长点,否则一会就烧没了。两根湿树,百来斤,打个人字叉,中间绑个横杠,到家时基本上凌晨两点。

陆陆续续砍了三年,前前后后总数积下三百来根木材,这样一来,房梁屋檩就算有了,又去担石灰,用来打地基。石灰场在十五里开外,想着要带队下田,舍不得占用白天赚工分的时间,还得打夜晚的主意。头天晚上睡觉之前,先系好一对箩框和绳索,就放在床边,一觉睡醒,爬起来扁担一夹就出了门,走到石灰厂时,天才乌乌亮。一担石灰,连篓有一百一二十斤,中途歇一脚,就着路边的井水喝两口井水,复起肩,又一口气担回。

到家后,社员还没起床。自己也不急着歇,先把石灰往堂前一撂,站在地场上,喊着“开工了”!前屋喊一嗓,后屋喊一嗓,方才进屋洗把脸,手里端碗饭出来,社员们这时陆陆续续起床了,就开始安排生产队一天的工夫。今天谁去干嘛,谁去干嘛,这一天就又开始了。说到这,岳父笑道:“那时候也奇怪,人就是磨不死。不像现在人,走两步路,也要说累了。”

房子正式动工,是1976年,那时候老燕(我妻子)已经3岁了,老兴(我大舅子)刚刚出生。造的是一层的瓦房,正中一个堂前,东西厢房各一间,顺西厢房一侧走进去,就是厨房、厕所和猪圈。用的全是黄泥砖,后来中途更新了一下,地基没动,用树把屋顶顶起,把上面一圈拆成煤烧的红烟砖,就这样一直住到1997年,才全部拆除,重新造了现在的砖混结构二层新楼。

房子刚开始动工,世梅书记就来了,动员要我去搞农村“社教”。那时在生产队,世梅当书记,我当队长,两人是老搭档。我回他一句:“家里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坐在鸡橱边吃点饭,这个样子,哪里去得了啊。”

世梅答道:“那你不要有意见啊!”我年轻时是个火爆脾气,他是怕有这样的机会不通知我,我会胡搅蛮缠呢。后来世梅把这个指标给了他妹妹,他妹妹从搞“社教”起步,后来提了干,就这样,一步步提拔到县计生委主任,几年前才退的休。

两年后,“社教”又搞了一届,这次我主动报名去了。先到附近的古坎乡,半个月就提了工作组副组长,兼“四清”组长。一个多月后成了预备党员,下半年转到桃乡,十个月预备期满,提前转了正。一九七八年底,国家拨乱反正,“社教”运动停止,再度回到生产队上。

提到“社教”那段经历,岳父念念不忘的是一个叫李国庆的老伙计。两人被从全县各生产队抽调上来,一起派驻桃乡,李当工作组组长,岳父是副组长。两个年轻人,就这样互相配合,同室共寢,一起足足呆了一年。后来老伙计从这里起步,就此走上行政领导岗位。岳父说,如果“社教”再搞一届,他也许就从农村走出了。岳父总结这些人生际遇,感叹造化弄人,却也并不过于沮丧。

2、“万元户”时代

我妻子燕有关小时候的回忆,最为难忘的,莫过于每年放暑假跟着父亲干农活的情景。

父亲在前头,女儿在后头。头顶上烈日暴晒,身下挥汗如雨,湿气腾腾,稻草刺粘在皮肤上,痛痒难忍。父亲干活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一个女孩子,年纪尚小,努力跟上大人的速度,丝毫没有任何照顾,那是一种怎样的艰辛呢!

可是,回忆这一切,燕的内心却又满是温情。父亲带着女儿,一边干农活,一边三言两语地交流着。不时询问在校情况、学习生活,交流思想动态和看法,背影之下,能够感受到父爱的宽厚、体贴和平等。盼暑假和怕暑假,成了妻子燕小时候最复杂的感受。

大舅子老兴则回忆说:“我爹做事情手脚快。记得有一次,农活忙不完,请了同村村民寿久来帮忙。我爹负责割稻谷,他来不及捆稻杆。我爹担谷子,他就来不及脱粒,好不容易做满一个上午,再不肯干了,因为跟不上趟。后来再请另外的村民,也只做了一个上午就开了溜,跟不上我爹的速度。”

1982年,村庄分田到户,次年,岳父就成了村里的万元户,坐上了全公社的主席台。

当过生产队长,又正当壮年,分田到户,挣脱了大集体束缚,这个曾经带领上百号叔伯辈社员们大干农活的农村青年,显示出前所未有的开拓精神。那一年,岳父买回了全公社第一辆自行车,骑着这辆自行车进出,这个年轻的万元户,内心洋溢着自豪。

关于这辆自行车,给妻子儿时带来的,同样是满怀温情的回忆。周末结束,返回乡中寄宿,燕坐在自行车后面支架上,逢有爬坎过沟的,父亲也不让女儿下来,自己脚先着了地,然后一把跨下来,稳稳地扶着车把手,就那样把女儿小心翼翼推过。

岳父学会骑自行车,还是在1979年。那年,跟着我爷爷一道,岳父第一次去往北京部队,探望参军在此的叔公孝贤。说起来,解放后,孝贤叔公算得上村子里最早走出农村的一个。宁县首届师资培训班毕业后,在村小教书多年。1966年弃笔从戎,经过13年的军营历练,这个当年的乡村教师一路提干,成了解放军空军航校西安工业学院北京飞行基地的一名团职军官。那一回,在北京,爷爷和岳父住了将近一个月时间,两人第一次去了天安门,看到了威严的毛主席像,瞻仰了毛主席纪念堂,游览了长城、故宫。在部队营房,岳父第一次学会了骑自行车,这些细节日后被他无数次提及,成了人生当中最为快乐而荣耀的时光。

也就在那一回,在叔公部队的营房里,我岳父和常青的儿子友国不期而遇。友国正是常青与廖护士生育的次子,其时还在长春光学机密机械学院上学。因为湖北老家路远,回去不方便,在父亲安排下,逢上寒暑假,友国也不回家,就寄住在部队的这个堂叔家里。一个是乡村里的年轻生产队长,另一个则已是天之骄子,这个农村家族的两支后人,就这样伸出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分田到户前,岳父被公社党委派驻到邻近的红旗大队当支书。整个红旗大队,有社员一千多人。

这成了岳父社队工作经历的最后一站。大队人员复杂,社员们“不务正业”,忙着搞“副业”,割椽皮、割木板、上山掮树……几届支书都搞不好。之所以叫红旗大队,就是要把“红旗”插进大队。大集体时代接近尾声,政策出现松动迹象,一片人心思变。回忆这些,岳父说:“有多少人的心思能在田里呢?!说来说去,统购统销,提留又重,地方百姓总得谋条活路!”

岳父自己也是备感生活沉重。1978年,小舅子老旺的出生,让这个农村小家庭人口增加到了五口。孩子上学,各项日用,一家人吃喝拉撒,都压在岳父一人肩上,光靠那一点口粮田,有时确实让人难以看到希望。

1983年,仁乡信用社招录农村信贷员,把一个乡划做若干个片区,每一名信贷员负责一个片区,各自包干片区的信贷业务。大集体时代,农村信用联社面对的是各生产社队。现在,分田到户了,这个客户群体,就直接变成农户家庭了。春种秋收,农药化肥,种子薄膜,生产资料,都需要信贷投入。需求量大了,业务也更零散,走家串户,信用社原有的几个人手,就远远不够了。

岳父参加“社教”运动的工作经历,帮了他的大忙。那还是担任“四清”工作组组长时,岳父学过一些基础会计,又学会简单的借贷法。想着总这样在社队里混,也不是个出路,于是报了名,从农村行政事务脱身而出,专心致志地做起了农村信贷员,农田收入之外,自此多了一份微薄的劳务补贴。

为人仔细,干活踏实,不计较得失,岳父很快在这个全新的岗位上,找到了新的人生支点:

每天早上,提个包出去放贷,这一天就不能退回来了。农村不比城里,可以就近店里吃个饭,一来时间上不允许,二来面子上也下不来。农村人好客,一大早碰到,上茶时就说,“中午就在我家吃中饭,”口头上先应承了,“好的!”中饭就解决了。也有口头上叫你吃饭,心里却在打你那贷款的主意,要么想逾期不还,要么想一借再借,碰上这些问题,哪个家里能去,哪个家里不能去,心里早得有个谱。年终催收贷款,碰上长年欠账的户头,吓吓试试,“不还是要罚息的!”也都是看人打卦。

除了日常信贷业务,信用社里搞年终决算,日常运营盘点,都会把岳父叫过去。去一天,管两顿饭,有酒喝,还发两包烟,这一切,让岳父颇有满足感。信用社的汪开主任,跟岳父做了多年老伙计,下村放贷时,也喜欢把岳父叫上,带上个帮手,也看得出于对岳父的信任。去的时候,汪开主任信贷业务谈好,又趁着饭前打一通麻将。趁这会功夫,这一头,岳父帐面都已做好。回来时,酒足饭饱,酒席上主人发的香烟,汪开主任悉数塞给了岳父。岳父说:“我也知道他这些业务公私兼顾,不过也知道我老仁口风紧,从不多打听,”说到这,又接着回忆,“有一年,老开骑辆摩托车,车后夹20万现金就用塑料袋捆了,人到信用社,钱早已不知去向,脸吓得煞白。后来,事情也没了下文,账也不知怎样就挪平了。”岳父说这些时,脸上仍然带着平静的微笑。

上世纪九十年代,持续增长的农村劳务收入,让岳父负责的存款额度,逐年增多。他以自己的细致和勤勉,帮助他赢得了口碑,也让他在乡村里建立了广泛的人脉关系。农村人打工在外,钱就从沿海各地源源不断汇入,也不汇银行,直接汇到岳父户头上。岳父为此甚为自豪,“做农村信贷,最讲究的,就是‘诚信’二字。都晓得我老仁这一世人,脾气硬,讲信誉,说起来,二十年下来,一笔没错过。”

岳父也明白农村务工人的心理,打工收入不寄家里,一来怕老人家弄错,二也想增点利息。换句话说,汇到岳父名下,比汇给自家人,看上去还要妥贴。通过这些汇款,岳父也不时帮着做一些民间借贷。小到三百五百,大到三千五千,一笔一笔,积少成多,不厌其烦。“年底回来一次结清,我在中间赚点利息差价。”尽管这看上去多少有点儿“夹公带私”,可是,却也弥补了做农村信贷员微薄工薪之不足。在妻子燕看来,身处农村,家里之所以一直过得还殷实,跟父亲的性格中这种勤恳、诚信与机灵,是密不可分的。

“要不然一家五张嘴,怎样对付得过去!”岳父说。

有关岳父这一段人生经历,我的记忆异常深刻。那些年,每到春节返乡,岳父家里就人来人往。出门打工的都回来了,都得赶在年底前结一下帐。有时候,天很晚了,吃过晚饭,岳父还拎一只包,骑着摩托车出去了,说是想看看某某人今年回来了没有,很多时候则是失望而回。农村人,欠帐多了,有时连春节也不敢回来,为的是避一下这年的债务,其间隐含着多少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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