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乐互娱飞越有可以辅助开挂吗【分享怎么提高好牌几率步骤教程】逆来顺受的意思(入宫两年还是个贵人,皇帝恨铁不成钢咬牙道:你呀,真是不争气)
第一章

新帝践祚之后,原本位高权重的太子太傅慕家便谨守本分,行事处处低调,就连那象征身份的府门匾额都恨不得摘下。
族中子弟更是谨言慎行,婚丧嫁娶也不敢铺张。
缘由无他,登上帝位的并非旧日太子,而是先帝最为年幼的皇子。
慕宁乐便是如此被送入宫闱的。
在慕家众多适龄女眷中,才情出众者有之,容色姝丽者亦有之。
但二房这位嫡女性情最为端稳。家中长辈亦不奢求她能平步青云,只盼她能在帝王眼前留一分好印象,倘若新帝真欲清算旧账,或能念及她这点微末情分,为阖族留一线生机。
慕宁乐倒也称心稳当。
入宫时封为贵人,将近两载过去,依旧是谨贵人。
稳稳当当,毫不起眼。然而即便再安分守己,一旦踏入这宫门之内,也总需存一份企盼。
入宫第二年,她悄悄立了个目标:十年之内,务必要登上嫔位。
若真能成,此生便算是功华圆满。
若再有些福气,百年之后,许还能得追封个妃位也未可知。
今日是华妃娘娘生辰华诞,入夜后,六宫妃嫔齐聚华丰殿为其庆贺。
华妃出身算不上顶矜贵,乃是皇帝潜邸时的旧人。如今中宫虚位,后宫诸事尽皆掌于华妃之手。
“宝林,快些过来,今日御膳房特制了你爱的那几样糕点。”宝林是慕宁乐的小字。华妃娘家与她外祖家是世交,因而儿时她也曾见过华妃,彼时华妃尚未出阁,在她印象中是一位温婉知礼的姐姐。
入宫两年,华妃待她确实颇为亲厚。
依她冷眼观察,这后宫大致分为两派。华妃身居高位,执掌六宫,是贤良淑华的典范。以其为首,云嫔、妍嫔、仪贵人,再加上她这个谨贵人,也算自动归为一派。这一脉多出自书香门第或清流文官之家。
而另一边以贵妃娘娘为尊,多为新晋勋贵家族之女,昔日站队时精准押中了宝。这些家族行事颇为直截了当,只拣容貌最出众的女孩儿送入宫中。
究竟哪一边更得帝心眷顾,倒也难说。皆传当今天子在朝堂之上雷厉风行,登基伊始便以雷霆手段扳倒了两个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最初甚至被冠以“暴君”之名。慕宁乐的母亲当时惊得将她匆匆送去外祖家避了半年风头,唯恐新帝登基秋后算账,阖族遭难。正因这番旧事,慕宁乐心底对皇帝是存着十分惧意的。后来几年,皇帝未曾再有那般大开杀戒的行径,至少不曾连坐百口之家了,她才稍觉心安。
然而,慕宁乐每逢面圣时,依旧十二万分的小心。幸而皇帝每月不过召幸她一两次而已。
入宫首年,皇帝万寿节,宴席之上,皇帝金口玉言,令在场妃嫔皆以吉祥祝词贺寿,言之有物者当厚赏。与她同期入宫的魏宛当时也只是贵人,其父不过是个职位不高的武官。谁知她的祝词格外讨巧,竟当场擢升为嫔。慕宁乐思前想后,抬眸望见那悠然高坐主位的帝王身影,最终还是消了那份心思。她埋首于案,独独吃掉了足足够一个时辰的葡萄。旁人贺遍一圈,她硬是一言未发,自然也无任何赏赐。
及至当月侍寝,皇帝竟突然提起此事:“你祖父原是东宫太傅,你家乃是世代书香。听闻府中女儿三岁便开蒙,待字闺中之时日日手不释卷,读的还是四书五经。你怎连一句像样的祝寿词都道不出?”
一提读书,慕宁乐也禁不住辩驳两句:“陛下所闻不差,臣妾入宫前确是日日读书。可读书也分两样,有专心致志的,也有……偷懒敷衍的。臣妾便属后者。”
皇帝当时伸出手指轻推了下她的额角:“既如此,怎不选个才女送进宫来?倒把你给塞来了?”
“臣妾虽不善读书,可旁的好处总是有的。”她语气带点不服气。
“哦?有何长处?朕倒不曾留意。”皇帝半倚着榻问她。
“用心去寻,总还是寻得到的。”慕宁乐话带几分嗔意。
此言一出,她才猛然醒悟自己失仪,怎能奢望天子来寻她的好处?立刻噤若寒蝉。事后揣度,皇帝似格外爱训诫她,大抵是因她那做过太子太傅的祖父。天子明面是对她说教,实则是借此一舒胸中积郁罢了。
相比之下,贵妃韩容儿对华妃是明里暗里都不甚恭敬。无奈她有个顶顶出力的好父亲,皇帝尚为皇子时就忠心追随。反观华妃娘家,当初站的是太子那边,华妃的堂姐还做过太子侧妃呢。
第二章
今日华妃寿宴,贵妃本人未至,竟连一份贺礼都吝于派遣。
“慕宁乐,你觉不觉得蹊跷?”身边的妍嫔宋妍凑近低语。
慕宁乐正饮着茶:“蹊跷什么?”
“华妃生辰,凭他朝务如何繁忙,圣上总该来露个面吧?到此刻,连赐礼的宫人都没个影儿,你未曾留意吗?”
经她提点,慕宁乐也觉出些不妥。
“听闻……”妍嫔欲再言,却被殿外一声高唱打断。
“皇上驾到——”皇帝贴身大监福华的声音响彻殿宇。
众人慌忙起身行礼。
这不是来了么?哪里蹊跷?
然而当慕宁乐看清皇帝阴沉的面色时,才知确有事端。皇帝甚至未落座。
“华妃执掌后宫多年,多有辛劳。”
华妃娘娘神色已显惊疑,显然也察觉了君王的不悦。
殿内炭火烧得旺,暖意融融,御膳房精心准备的珍馐美馔摆得满满当当。一室的稀世奇珍,一群精心妆扮、珠围翠绕的宫妃,这些天下顶顶尊贵之人,此刻却个个面沉如水,屏息凝神。
“朕早先便提点过你,约束你的叔伯父兄收敛行止!瞧瞧你那位兄长,在外胡言乱语些什么?”皇帝声量不高,却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威压。
“你倒好,此刻还在殿中大操大办生辰宴?华妃,你们许家,当真是未将朕放在眼里了!”皇帝这番话,分明是故意在众人面前训斥华妃。
满座妃嫔哪还敢逗留,纷纷屈膝告退。天子之怒,稍有不慎便是倾覆满门之祸。
妍嫔拉着慕宁乐行礼毕,急急退出华丰殿。身后,华妃娘娘已然瑟瑟跪伏于地。
“究竟怎么回事?”两人疾走一段,稍稍喘息,后面跟着的一大串宫女太监收脚不及,险些撞上两位主子。
“你竟未听闻?你们慕家也忒沉得住气!我家早买通人递了消息进来,我原打算今日都不来赴华妃这生辰宴的!”妍嫔扶着墙道。
“何事?”听她这般说,慕宁乐心中也有些恼自家助力微薄,将她就这么扔进宫,便只顾自身安危了?
妍嫔附在她耳畔,声音压得极低:“华妃娘娘的亲兄长,前几日在酒肆大醉,胡言乱语,说什么皇位本该是荣王的——就是前太子——说咱们当今皇上是……篡位!”
慕宁乐立时以手掩口,“怪不得圣上震怒至此!”纵然话难听,却道破了天知地知众人皆知的旧情。
两人携手疾行,天色昏沉,宫墙朱红如血,深宫内苑一片死寂,身后侍从簇拥,周身环佩叮咚,此刻她只觉大祸将临。
“听我的,慕宁乐,这几日莫再往华妃宫里走动,乖乖待在你自个儿的芳华轩里。”宋妍切切叮嘱。
次日,前朝便传出风声,华妃之父勤远侯被皇帝当庭申饬,华妃亲兄已然下狱羁押。距新帝登基已逾四载,众人都以为皇帝要清的旧账早清算干净,眼下来看,只怕雷霆之怒,又要追溯前尘。当年多少勋贵倾力支持前太子,自恃站定正统,盼着太子继位,家族荣华能世代延续,哪曾想天道骤变如斯?
慕家的反应确是迟了一拍,晚膳时分,贴身宫女青娥才悄悄禀报,家中长辈使人递进话来,嘱她务必明哲保身,此等关头万莫与华妃过从亲密,更莫妄加评断,最好是能让圣上彻底忽略她的存在。
晚膳刚撤下,又有消息传来:皇帝已下旨,令贵妃执掌六宫事务,华妃则被勒令闭门思过。慕宁乐心中为华妃叫屈。华妃姐姐执掌宫务以来,事无巨细皆亲力亲为,明明是她兄长在外口无遮拦,何以竟责罚于她?
然而这份不平很快便被另一种更为庞大的不安所吞噬——贴身宫女青鸾提醒她,今晚轮到她侍寝。
听闻今日圣上在朝堂发威,叱咤雷霆,吓得满朝文武噤若寒蝉,跪倒一片。而她慕宁乐的祖父,正是昔年太子的太傅!这岂非是将她架在火上烤?就不能让贵妃那一派的嫔妃顶上吗?她们那一脉的妃子,家族全是助新帝登基的功臣,圣上见了她们,总还能消消气!大监福华,此番安排未免太欠思量!
梳妆之时,青鸾轻声请示,可要妆扮得明艳些?或能得圣上展颜。慕宁乐立时摇头:万万不可!只挑素净的衣衫首饰,愈不起眼愈好,最好能让皇帝全然忽略才好。
皇帝踏入芳华轩时,面色果然冷峻。宫女们伺候他梳洗,莫不战战兢兢。慕宁乐恨不能立刻发个高热生出个病恙来,也免了这番煎熬。
“慕宁乐她……人没在此处么?”皇帝倚在浴桶中,声音辨不出喜怒。
下人慌忙回禀:“小主在的。”
青鸾赶忙将坐立不安的慕宁乐请了进来。
“旁人都退下,留谨贵人伺候即可。”皇帝又下了吩咐。
其余宫人本就如履薄冰,此刻如蒙大赦,连同皇帝随身的内侍,都屏息凝神,垂首躬身退了出去。殿内虽无声响,众人都明白,此时行差踏错半分,或许便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第三章
皇帝背对着她坐在浴桶中,手臂慵懒搭在桶沿。慕宁乐心中一片凄惶,几乎要落下泪来。自己身死事小,家中亲族上下百余口性命攸关。她深吸一口气,强定心神,竭力不让手指颤抖,专注地替皇帝擦洗脊背。
“你入宫多少年了?”皇帝忽然发问。
“回皇上,快……两年了。”她答得小心翼翼。完了,这是要寻衅的由头了?养了两年,觉得可以宰了?
“还是个贵人。”皇帝的声音带着冷意,“朕见过不上进的,却真没见过你这般毫无上进之心的。”
果然来了。她平素安分守己,到皇帝口中便成了没有上进心。这贵人位份是她的错么?她也盼着晋封啊!可这事不还全凭圣意么?先前怪她读书少。那若她真是个满腹经纶又有鸿鹄之志的,大约已在朝为官或在书院授徒了,何苦在此受这等磋磨。
“臣妾知错。”纵有万般辩白,亦不敢出口。
“休要嘟嘴。”皇帝又道。
他背对着,如何知晓她嘟嘴了?况且,便是嘟嘴又如何?陛下这没事寻事的本事,可真是登峰造极。
“今日,朕责罚了华妃,你可知晓?”
“臣妾知道。”
慕宁乐心弦再次绷紧,总觉皇帝那无形的刀刃已悬在颈侧。
“你不为华妃求情么?听闻她平素待你甚好。”
唇亡齿寒……皇帝这是诱导她自投罗网?若说错一句半语,怕是惩处比华妃更重!他当年被太子压制,遭先帝冷落,心中那口怨气定然要借她来宣泄。
慕宁乐脑中纷乱如麻,不及细想,皇帝竟已霍然转身站起,水珠淋漓。两人距离骤近,她不得不仰头直面那张天颜,心跳如擂鼓。
他宽阔的胸膛上几处旧疤赫然入目,是当年戎马生涯的印记。慕宁乐不敢与龙目对视,惊慌垂首。
皇帝踏出浴桶,拭干水迹,披上寝衣。他俯身,轻而易举地将她抱起,缓步走向内室床榻。他将她置于自己身上,让她半跪半坐。
“你觉着,朕这般惩治华妃……妥当么?”
妥当?她如何敢断定?若说妥当,岂非出卖了待她亲厚的华妃?若说不妥,皇帝一怒之下摘了她的脑袋也未可知。到底妥当不妥当?
这真是要了她的命了!皇帝分明是铁了心要拿她作筏子出气。
“臣妾不知。”她思量再三才挤出这句。做个懵懂的草包,总该安全些?
宫人早已放下层层幔帐。这一方小天地,只余她与天子二人相对。窒息般的压抑感瞬间攫住了她。
“那你……”皇帝似还要追问。
慕宁乐脑中灵光一闪——多说多错,不如堵了他的口!她不知哪来的勇气,倏地俯身,以唇封住了皇帝尚未出口的话语。这招似乎奏效,皇帝手臂一揽便深深回吻了她,随即翻身将她压在锦褥之上。慕宁乐不敢触碰龙躯,只紧紧攥住了枕角。
直至气息急促,皇帝方才放开了她。
不,他并未放过她。“你说,由贵妃执掌后宫……如何?”
若是贵妃得势,她们这一派恐将万劫不复。贵妃韩容儿性情出了名的高傲寡合、难以相与,平日里慕宁乐都要避着她走。这两年能稍得舒坦,全仗华妃护佑。若落在贵妃手中,怕是命途堪忧。
“臣妾……更喜欢华妃娘娘执事。”她鼓起勇气道。
“为何?”
“华妃娘娘待臣妾,像待自家姐妹一般亲厚。比臣妾的亲姐姐还要好些。”
“哦?你亲姐待你不好?”皇帝挑眉。
“也非不好……臣妾在家中行小,姐姐们不爱同我顽笑,不大搭理罢了。”
“那贵妃待你不好么?”
皇上,您这是存心寻衅啊!慕宁乐心中叫苦。
“臣妾与贵妃娘娘走动不多!听闻……听闻贵妃娘娘威严过甚,若由她管束宫务,臣妾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话音刚落,慕宁乐便后悔不迭。眼前是天子,非是相熟的后宫姐妹。怎能在他面前说贵妃的不是?
出乎意料,皇帝竟低笑了一声:“接着说,再仔细道来。”
再说什么?说贵妃的短处?那他岂不是真要去跟贵妃告状?贵妃每月承恩数次,皇帝与贵妃的情分,自比她这月余才得召幸一次的人深厚不知多少!不行,绝不能再说了!这宫里眼下最大的两座山,一座是皇帝,一座就是贵妃!偏偏这二峰还在一处!
“但……贵妃娘娘容色倾城,无人能及!”慕宁乐连忙补救,可搜肠刮肚,韩容儿似乎真的只有这副好皮囊最拿得出手。
“那你瞧着……朕如何?”皇帝竟这般问起自己来,唇边还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天哪!这话若答得不好,她的脑袋今晚就要搬家了!她恨慕家,真心实意地恨!将她丢进这见鬼的深宫,日日担惊受怕!
“皇上是臣妾的……衣食父母,皇上自然是极好的。”
“呵。”皇帝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慕宁乐心如鹿撞,垂首不敢再言,只做出温顺柔婉的姿态。
下一瞬,皇帝低沉而带着某种压迫感的声音贴着她耳廓响起,灼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肌肤:
“错了。记着,朕是你的夫君。”
第4章
漫长的整夜,天子都在身体力行地令她刻骨铭心这句话的分量。最终,慕宁乐还是抵不住疲惫和心绪,被逼出了泪水。她暗自思忖,陛下这分明是先是在精神上苛责于她,接着又在行动上宣泄不满,她完全成了皇帝发泄情绪的对象。
应付完君王的苛待,翌日还有贵妃那头需去周旋。慕宁乐丝毫不敢松懈,依照规矩准时随同妍嫔前往贵妃宫中请安。这位贵妃是陛下登基后方入的宫,短短四年便坐上了这后宫第二把交椅,其父兄叔伯皆为军中新贵,不仅是在昔日夺嫡之争中站对了队伍,如今也深受朝廷倚重。
众人枯坐片刻,说些场面上的奉承之语,饮过半盏茶后,贵妃便让她们各自散了。
“谨贵人,你留下。”贵妃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
慕宁乐顿时心头一紧,预感大事不妙。她素来算是依附华妃的人,如今华妃娘娘触怒天颜闭门自省,她失了这层庇护,贵妃岂会错过为难她的机会?
待到其他妃嫔尽数离去,贵妃身旁的两名太监各自搬来两大摞厚厚的文册,“咚”地一声搁在慕宁乐面前。
这是……要她生吞下去不成?
“瞧瞧这都是些什么?”贵妃语气冰冷。
慕宁乐心下疑惑,依言拿起最上面一本翻看。第一张是采买的单子,上面罗列了数种茶叶名称及采买数目,应是御茶膳房呈上来,等着贵妃用印批复的。
第二张则是西域贡品的礼单明细,第三张看起来竟是一封书信。
无需再看下去便已知晓,这些原本都该呈给掌事的华妃娘娘阅览裁决的文书,如今六宫大权暂归贵妃执掌,自然统统被送到了此处。
“敢问贵妃娘娘,是有何不妥吗?”慕宁乐腹诽,若想借故责难于她,不如直说便是,何必兜这莫名其妙的圈子?这些事可半分与她无关。
“你只消说说看,这两摞东西是什么?”贵妃寝殿内温暖如春,炭火烧得极旺,她穿着轻薄的宫装,慵懒地半倚在香妃榻上,曲线玲珑,别具一番风致,无怪乎能得圣心独宠。
“回娘娘,是往来书信、采买单目、贡品明细之类,都需您看过后钤印批复,下边的人方才敢去操办的。”慕宁乐如实回答。
难道贵妃自己不识字?
“一页页念给本宫听。”贵妃不容分说地吩咐。
嗯?韩容儿这是何意?她自己不识字?就算不愿费眼,唤个贴身宫女来念便是,何须特意支使她这个正经的宫嫔?位分再低,她也是个贵人。
这帝妃二人,一个占了她整个漫漫长夜,这位竟要霸去她整个白昼?这两摞文书,即便不看内容光是盖章,也够耗上大半天功夫了。
可慕宁乐纵有万般委屈,也不敢显露半分,只得认命拿起第一本折子,清了清嗓子开始念:“御茶膳房采买单目,莲心茶十大瓶,仙茶二瓶,龙井芽茶二十瓶……”她一一诵读完毕。
贵妃听完,微微蹙了蹙眉。慕宁乐心头咯噔一下,这是在挑她的错处?
“皇上常饮的普洱茶怎不在单上?添上。”贵妃淡声下令。
“兴许……库房尚有库存?”慕宁乐未及多想,脱口而出。
话音方落,立时警醒——自己这算不算顶撞了贵妃?
未料贵妃并不动怒,反而即刻命人取来了内府库房册子,道:“你且查查库中还有多少?”
她堂堂贵妃自己不会看么??
慕宁乐心中无奈,只得恭敬接过册子,仔细翻看一番,答道:“回贵妃娘娘,陛下素日爱饮之茶,库内存量皆足。”
贵妃点点头,示意宫女取来她的印鉴,在那份采买单上盖了凤印,又令小太监即刻送去御茶膳房。到此时慕宁乐算是彻底明白了,贵妃这是在借机让她分担杂务,将她当作文书宫女驱使。平日里那么多削尖了脑袋想巴结贵妃的嫔妃她不支使,偏来支使她,这分明是变相的折辱!
虽有满腹牢骚,慕宁乐也只能按下不表,继续乖乖诵读。贵妃的枕边风有多厉害,她心知肚明,稍有不慎,莫说是她自身,连累慕家满门都有可能。待念到第三册文书时,慕宁乐骤然停下——这竟是贵妃的家书!会不会等她念完,便扣她一个窥探贵妃家事的罪名?
见她停顿,贵妃懒懒抬眼:“怎么了?”
慕宁乐连忙跪地:“贵妃娘娘的家信混入其中,臣妾不敢僭越妄读。”
“念!”贵妃口吻坚决。
慕宁乐被逼得无法,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信是贵妃母亲写来的家书,一念之下,贵妃家中诸事尽入耳中:其长兄上月喜得一女,幼弟前些日子吃坏了东西上吐下泻,那位不成器的二哥近日流连烟花之地,贵妃的姐姐则与夫婿生了龃龉分居两处……慕宁乐心中叫苦不迭,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而贵妃娘娘本人,依旧以手撑头,侧卧在榻,神情自若,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整整四个时辰,慕宁乐尽耗在贵妃宫中,协助料理这些后宫冗务。贵妃自己一本折子都没翻,全凭她口干舌燥地诵读。慕宁乐连着灌下三壶茶水解渴。本以为到了午膳时辰总该放她回去了,岂料贵妃竟留她用膳,饭后小憩半个时辰,便又是新一轮的诵读、批复、用印。直到今日,她只处理完其中一摞,明日还有另一堆等着她。
第5章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芳华轩,慕宁乐几乎是一头栽倒在圈椅上,身心俱疲,只想大哭一场。嗓子火辣辣地疼,手腕因书写用印酸软不已,在硬木椅上僵坐一整日,腰背也酸痛难忍。贵妃这般磋磨人的法子,真是……别出心裁!
“韩容儿这分明是要熬死我啊!”慕宁乐歪在椅上,长叹一声哀鸣。话音未落,却见宫人们非但没有像平素那样围上来关切,反而纷纷对她挤眉弄眼。
“你们眼怎么了?”慕宁乐不解,猛眨什么?
“贵妃如何熬死你的?”一道低沉的男声从内室传来。
慕宁乐悚然一惊,瞬间绷直了身子坐好,美目圆睁,难以置信地看向声音来处——皇帝?!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听到了她的抱怨??
是了,今日原该是华妃侍寝的日子,可娘娘还在禁足中思过呢。
“陛下…用过晚膳了吗?”她压下心中慌乱,强作镇定问道。
“尚未。你呢?”
“臣妾……已是用过了。”言下之意,陛下您请移驾他处用膳吧。
恰在此时,下人入内回禀,偏厅晚膳已备好。
“那朕就在谨贵人这儿用些罢。”皇帝淡淡道。
慕宁乐心头暗苦,刚应付完贵妃,如今又得侍奉君王用膳。自有太监太监上前伺候皇帝,而她先前说的“用过了”,下人们自然信以为真,桌案上只陈设了一副碗筷。
“贵妃如何磋磨你的?”皇帝执起银箸,像是随口一问。
“贵妃娘娘并未为难臣妾。”慕宁乐垂下头,闷声否认。
“怎么,朕方才听岔了不成?但说无妨,朕定不向贵妃提及。”
罢了!她也憋屈得慌,索性一吐为快:“贵妃娘娘暂掌后宫权柄,这几日各处呈递待批的单册竟积攒了两大摞。娘娘自己不理会,非逼着臣妾给她诵读,读完还要臣妾执笔修改,连印章也由臣妾代盖。贵妃娘娘和她的几个贴身侍女倒是清闲得很。您瞧臣妾的手……”
慕宁乐伸出手,指尖尚残留着墨渍和些许鲜红的印泥。皇帝竟真的凑近看了一眼,颔首表示明了,便继续用膳。
“不止如此,连娘娘的家书,也由臣妾读与她听!这般耗下来,臣妾如今简直比那御前奉茶的宫女还要忙碌!”慕宁乐一股脑儿地倒着苦水。
这场面何其熟悉,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待字闺中时,向父母诉说着兄姐们“恶行”的模样。
“朕过两日寻贵妃说一声便是。”听她这番声情并茂的抱怨,皇帝嘴角微微弯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让她莫要再这般折腾你了。”
“过几日?”慕宁乐下意识抬高了声线,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过几日那剩下的文书臣妾只怕都已处理干净了!”
话一出口,整个屋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连皇帝手中的银箸也停了下来,幽深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糟了!她又在御前失仪!慕宁乐立刻垂首请罪:“臣妾失态,请陛下责罚。”
“那朕明日一早便去与贵妃说道?”皇帝仿佛并未动怒,只自顾自夹了块清脆的笋片放入口中。
“务必……早些去说。”慕宁乐忙不迭补充道,生怕明日又要被传唤至贵妃宫中。
“好,早些去。”皇帝竟轻笑出声。
她现在巴不得皇帝即刻就去!只是这心声,绝不敢吐露半分。
皇帝用过膳,竟还要她陪着在庭院中散步。这情形颇有些奇异。她虽与他有过男女之亲,但诸如散心、牵挽这类温情脉脉的事却是从未有过。平日里大小宫宴上,她位份低微,连话都难说得上。
众人并未回转芳华轩。皇帝携着她,在一众宫人内侍的簇拥下,径直来到了他日常起居的养晦殿。
殿内华池温泉引人入胜。慕宁乐得以痛痛快快泡了个汤浴,洗去了一身疲倦,通体舒泰。
龙榻宽大,比她那小床足大一倍有余,锦衾软枕皆非凡品。这天下与宫苑的真正主人,所用之物自然样样皆是精挑细选的上上之品。
皇帝还在书房批阅奏折,直至亥时才入寝殿。慕宁乐早已困倦入梦,但他并未放过她。温热的躯体覆上,熟稔地解开了她的寝衣带子。
华妃娘娘何时才能解了禁足之令?若陛下一直将娘娘困在宫中,那这些个磋磨她的苦楚,她岂不是要一直受下去?
“臣妾……有些思念华妃娘娘了。”慕宁乐心念忽动,在皇帝刚解开她最后一层束缚时,冷不丁轻声道。
“那你去陪她?”头顶压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皇帝这句反问透着几分森然。慕宁乐瞬间一个激灵,睡意全无!她听闻华妃娘娘的亲兄已在狱中命悬一线,族中兄弟亦皆被逐一盘查,整个家族大厦将倾,危如累卵。他让她去“陪”华妃,那言下之意岂不就是……
短短五个字,如冰水灌顶,她身体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起来,心中大怖。这才是真正的伴君如伴虎,尤其此刻,这头猛虎已撑起身子,幽沉的目光牢牢锁定了她。
慕宁乐手脚并用地滚下龙榻,直挺挺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声音发颤:“臣妾失言,臣妾该死!”
“上来。”皇帝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她深知,他口中随意吐出的几个字,便能轻易决定一个家族的荣辱,数百口人的生死——这便是九五至尊予取予求的权力。
“替朕宽衣。”他又道。
慕宁乐只得再度手脚发软地爬上那象征无上尊荣的龙榻,伸出微颤的手,摸索着去解皇帝的寝衣纽襻。岂料那小小的玉石盘扣此刻竟似牢牢长死了一般,无论如何也解不开。越是焦急,那扣子便越是难缠,直将她急出了满头的汗珠,眼眶一热,泪意瞬间涌上。皇帝实在太可怕了!她只想逃回自己的小窝,躲藏起来!
“慕家送进来的这是什么?什么都不会,竟还胆敢在朕的御榻之上哭泣。”皇帝终究是看不下去了,缓缓开口,字字冰凉,敲打在她心尖。
第6章
此言如同惊雷,慕宁乐立刻死死咬住了下唇,硬生生逼回了眼泪。没人教过她不能在龙床上哭啊。
“解朕的衣不会,解你自己的总会吧?”皇帝冷嗤一声,修长的手指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点上她微微颤抖的樱唇。
慕宁乐心领神会,颤抖着手开始解开自己的寝衣。“张嘴。”他又命令道。
她依言启唇。下一刻,温热的、带着帝王特有气息的食指强势地探入她口中,勾着她的丁香小舌,暧昧地打着圈。
“咬。”他再次下令。
这……莫非是想引诱她作出冒犯龙体的举动,以便降罪于她?慕宁乐僵住不敢动弹。
“听话。”他催促。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用双手小心地捧住皇帝的手腕,贝齿极轻地碰了碰他的指尖。
“再重些。”
她只得稍稍加力,齿尖在他皮肤上留下一点微不可察的印痕。
“唔……”皇帝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哼响。
“臣妾该死!”慕宁乐如同惊弓之鸟,立刻慌乱地将他的手指从口中撤出。
半倚在床头的皇帝眼底似掠过一丝讥诮,仿佛在逗弄一只不安的小猫。那根沾着晶莹津液的手指并未收回,而是顺着她的脖颈,缓缓滑下,最终停留在咽喉要害,冰冷的指节猛地收紧!
慕宁乐瞬间屏住呼吸,全身血液几乎凝固。只要他微微施力……死亡的恐惧攫住了她,面色迅速褪尽血色。
这般僵持了片刻,帝王的指尖终究没有更深的动作。
“滚下去。”
慕宁乐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离开了温软的御榻,手忙脚乱地拉拢散乱的衣襟,心有余悸地只想立刻逃离这金碧辉煌的牢笼。
“朕准你走了么?”
啊??慕宁乐的动作僵在原地。
皇帝慵懒抬手,指了指不远处那面绘着《江山万里图》的高大屏风:“去那儿后面跪着。”
天威难测,君心似海!慕宁乐全然不解皇帝此刻的用意。
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她别无选择,只能屈膝低头,依言挪到那冰凉的青玉砖地上,面对屏风跪下,将自己缩成一个卑微的影子。
屏风之外,她听见皇帝低沉的声音吩咐了几句,似乎是让人去传召某位妃嫔。不多时,环佩叮咚声伴着轻盈的脚步声入内,那独特的甜美音色让慕宁乐立即认出,是丽嫔到了。这位出身低等宫女,却因其身段风流、知情识趣而颇得圣眷。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被那巨大的屏风阻隔了视线,却无法阻隔那些清晰的、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传入跪着的慕宁乐耳中。丽嫔的软语娇嗔,婉转承欢,每一个字词都透着令人酥麻的魅惑,将一场御床欢爱搅动得活色生香。
这场持续了许久的云雨缠绵,直至丑时的梆子声遥遥传来,方才平息。
丽嫔被妥善送走后,偌大的寝殿重归沉寂。慕宁乐跪在屏风之后,膝盖早已麻木冰冷,方才那一切带给她的精神冲击却让她浑身僵硬,如同遭了五雷轰顶,呆若木鸡。
皇帝则似无事人般,踱步至屏风后,在她面前缓缓蹲下,视线与她惶恐的眼眸平齐:“可学会了?”
慕宁乐只能呆滞地点了点头。手臂被皇帝一把拉起,然而久跪之下双腿早已失力,她踉跄着几乎栽倒。皇帝有力的臂膀顺势一揽,轻易地将她打横抱起,再次放回那方寸犹自残留着奇异暖香与情动余温的宽大御榻上。一想到方才丽嫔在此处承欢的场景,慕宁乐便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
眼前这位阴晴不定的天子,行为之怪诞实在令人心胆俱寒。
“华妃,要静心思过一年。待她出来,必将亲眼目睹她那原本煊赫鼎盛的家族,颓败成何等不堪的光景。”他揽着她的腰肢,两人近得气息相闻,如同情人间最为亲昵的低语,问出的却是最冷酷的问题:“慕宁乐,你觉得朕要不要顺手,将你们慕家也一并料理了?”
温热的唇息拂过耳际,吐出的字句却带着淬毒的冰寒。慕宁乐如同被瞬间冻结,一股深不见底的绝望攫住了她,周身血液似已凝固,活像只被掐住咽喉、惊恐万状的小猫。极致的紧张让她双手无意识地死死攥紧了皇帝胸口的丝滑寝衣,拼命摇头。
“那你……就得往上爬啊,懂么?”他的声音忽又带着几分诱哄的意味,仿佛在指引迷途的羔羊。
慕宁乐机械地点头。
“论及侍奉欢好的本事,你不及丽嫔温婉勾人;论美貌风韵,比不过贵妃国色天香;才帮着料理了一日后宫杂务,便叫苦不迭;连句生辰贺词都说不利索……”他细数着她的种种“不足”,声音平静,却字字诛心,“你这般模样,要如何在这后宫步步高升?”
果然,他到底还是嫌弃她不够“上进”。
“至少……学精一样吧,慕宁乐。”他下了评语,与昔日教导她的严厉女夫子口吻竟有几分相似。
她除了点头,别无选择。
“别哭了。”他命令,指尖划过她湿凉的脸颊。
可她实在无法控制那奔涌而出的委屈和恐惧。
“旁的都没什么出挑,整个后宫的妃嫔里头,哭的本事,你倒是拔尖。”皇帝竟似有几分无奈,拿起丝帕胡乱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
华妃被幽禁之后,她过的这叫什么日子?若等到娘娘出来,怕是只能看到她坟头荒草离离了!
待皇帝命人将她送回芳华轩,慕宁乐惊魂稍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细细揣摩着每一处细节,终于恍然大悟——圣上今日这连番喜怒无常的敲打,归根结底,竟是要她明白一点:必须毫无怨言地继续去贵妃跟前,任由其差遣!
怪不得!当初皇帝还假意询问她贵妃如何“为难”于她,待她刚抱怨完,转头便迎来这般疾风骤雨的惩处。她才入宫一年多,贵妃却侍奉圣驾四年之久,荣宠之浓无人能及,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她竟妄想向皇帝告贵妃的状?若真有朝一日她与韩容儿起了冲突,皇帝必然不会帮她。
思及此,慕宁乐用力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振作起来。次日一早,她强打精神用过早膳,便匆匆赶往贵妃宫中依例请安——抱紧贵妃这条大腿,方是此刻唯一的活路!
“听闻皇上接连两夜都去了你那儿,贵妃昨日又将你留整日,未曾为难你吧?”前往贵妃宫中的路上,妍嫔关切地询问。宋妍的家族与华妃家族乃是一派,她对华妃忠心耿耿。
“只觉得……生无可恋。”慕宁乐满脸疲惫颓丧。
“你可是太傅府出来的闺秀,怎地这般丧气话!”
“唉,一言难尽。”她整个人蔫蔫的,再无昔日那份小女儿的鲜活。
众人给贵妃请过安之后就被打发回去了。慕宁乐果然又被留下来,在心里叫苦不迭。贵妃呀,皇帝是真的待您真的好,昨天把我折腾一番就是为了让我继续给你当宫女使唤。
都说贵妃平日里高冷孤傲,人前确实如此。而此时此刻,贵妃只是安安稳稳坐在木塌之上,也不言语,喝着茶听她念宫里各处呈上来的请示折子。
天气这么冷,贵妃宫里的炭火烧得很旺,慕宁乐写字也顺溜。为了节省时间,她没有再一字一句念折子,只是自己看了而后总结一下跟贵妃说个大概。
第7章
快到晚膳的时候,才把所有的折子都看完处理完。苏依依只觉得腰酸背疼的,她还饿着,贵妃也是小气,没有留她吃饭的意思。
慕宁乐行了礼准备离开,贵妃叫住她,轻描淡写道“月末是太后的忌辰,皇上要本宫抄经书烧给太后娘娘,你替本宫抄了吧”
双十年华便居于贵妃之位,春风得意贵气十足,后宫谈起贵妃只说她虽然出身武官家,却有着文人才女之孤傲。
凭什么呀?慕宁乐纵然心里不服气,表面自然不敢违抗什么,恭敬答应下来。
“不知皇上要娘娘抄哪本佛经?”
“至少抄够三本,明天来的时候带上吧。”贵妃道。
三本???她就算抄断手也抄不完啊!!欲哭无泪,今天一天下来,她的手腕已经很疼了。
“是。”她答应下来,而后离开了贵妃的永华宫。
华妃病了,回到芳华轩的时候,下人们说路上偶遇宫女给华妃娘娘送药。
“什么病?”慕宁乐问。
“听说咳疾而已,已经有太医过去瞧过了,并无大碍。”贴身宫女紫心道。
慕宁乐生着气开始给贵妃抄经书,她也是胆大,明明是皇帝让她为太后抄经,让人代笔,也不怕皇帝瞧出来。
等天色暗下来,她命人带了些点心,只带着紫心和青鸾出了门。华妃生病她自然是要去探望的,皇帝说了让华妃娘娘闭门思过,但是没说不让人去啊。
华丰殿前门庭冷清,还是华妃的贴身宫女亲自给她开的门。
“宝林你来了。”华妃本坐在木塌之上做针线,见到她起身相迎。
多日未见,娘娘清瘦了些,容颜依旧温婉,似乎并没有因为禁足而多忧心。慕宁乐坐到木塌之上,把这几日在贵妃那处受得苦说了一通。
华妃只是笑着,把手里的针线放下,朝她伸出了手。慕宁乐很自然地把自己的手给她。
“姐姐跟你说一个秘密要不要听?”华妃眨眨眼。
慕宁乐点点头。
“贵妃她,其实不识字。”华妃笑道。
“真的?”难以置信!韩容儿家虽说是新贵武将,但是他们韩家也不至于让不识字的女孩进宫吧?
“为了不让人发现,她挑选的宫女也都不识字。”
“她为何不学呢?”慕宁乐问。知道这个秘密,似乎一切都解释得通了,贵妃连家信都让她读呢。
“她那么骄傲的人,自然是不愿意让人知道的。”华妃道。
贵妃不识字,怪不得这几年都是华妃在掌管后宫之事,否则就凭皇帝那么重用贵妃的父兄,怎会一直不把后宫掌管权给她。
那她慕宁乐不是做了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吗?
“所以你就辛苦一些帮贵妃分担后宫的事务吧。”华妃摸了摸慕宁乐的头,柔声叮嘱道。明明自己身陷囫囵,却还想着别人。
还有一个秘密要不要听?”华妃又问。慕宁乐之所以这么喜欢华妃姐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华妃她对自己的态度,就像亲姐姐对妹妹一般,总是哄着宠着,偶尔也逗她。
点点头。
华妃将她的手拉过来放到自己的小腹上“这里有个孩子,将来会叫你母妃。”
慕宁乐反应过来,整张脸瞬间笑意盎然,“娘娘您有孕了?”
“一月有余。”身边的宫女替华妃回答。
从华妃寝宫回去的路上,慕宁乐整个人神清气慡的,步子轻松,回去她就抄经书,再也不会什么怨言,就当给华妃娘娘的孩子添福了。
刚到芳华轩门口便见福华站在那处。皇上这是又来了??慕宁乐的心情又由晴转yīn,规规矩矩走过去。
“贵人来了,贵人这步散得有些远了,皇上等您多时了。”福华凑上来笑眯着眼道。
“晚风凉快,就走了一会。”慕宁乐道。下人撩开帘子让她进去。慕宁乐眼睛在屋子里扫了一圈都不见皇帝。
便往里走,皇上正站在她的书桌前看她抄的经书呢。完了,这下全完了。慕宁乐不知道怎么想的一下子扑过去遮住书桌上的宣纸。“臣妾的字丑。”
皇帝倒是点点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回来了?”
慕宁乐点头,有些心虚,可是心里藏着那么个秘密一样又有些喜悦。华妃娘娘和皇上的孩子,应该是极像两位的,脾气可千万不能像皇帝啊。但是如果是个皇子,像皇帝的话应该会长得十分好看的。
“过来伺候朕沐浴吧。”皇帝也是不耽误,这就差遣她干活。
慕宁乐一边给皇帝擦着身体,一边又开始发愁,皇帝不走自己便无法去给贵妃抄经书,那明日再去贵妃那里该怎么说呢?看来只能等皇帝睡了自己偷偷爬起来抄了。哎,还在慕府的时候,她哪需要做这些呀,进了宫虽然吃穿用度比在家里要好许多,可是也添了许多烦恼。当年,真的该跟着大哥一同离家出走,这会该是在江南逍遥自了。
第8章
皇帝戴着白玉扳指的手指扣在浴桶壁上,“怎么,伺候朕很为难吗?”
慕宁乐骤然清醒,方才想得太过入神,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不,臣妾只是,只是,只是困了。”
皇帝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大概皇帝是真的以为她困了,没有像往常一样看书,沐浴完就喝了几口茶便上床榻。慕宁乐也很快收拾妥当,早点把皇帝哄睡了好起来抄经书才是正经事。
“慕宁乐,你的祖父可是前太傅,你的字怎么就那么丑呢?听闻,你还是他最疼爱的孙女。”皇帝没有睡意,拉着她闲聊。
“臣妾小时候不爱读书也不爱练字,祖父也不逼我练,自然就这样了。”要知道进了宫还有抄经书这种罪受,她当年自然会好好练的。
“真可惜,你的祖父可是一手好字。”
皇帝手撑着脑袋看她,眼波流转,嘴角含笑。慕宁乐被看得脸红,他忽然又冒出一句来“你本可以做皇后的。”
??皇后??她可从未想过。慕宁乐睁着大眼睛看着皇帝,皇帝的伸出食指点上她的唇,摩挲着。
“若是我那废物皇兄做了皇帝,如今你便是皇后。只可惜,是我坐上了这个位置,你跟了我,现在只是个小小的贵人。”
慕宁乐屏住呼吸,她不懂皇帝在说什么,她不知道皇帝到底有多少副面孔。世人说他暴戾,可她能看到他过的温和,也能看到他的喜怒无常。他还总是提她祖父,提以前的那位太子,前者故去四年了,后者被软禁起来,此生已无翻身之日。
皇帝的手沿着她的唇往下一直到她胸口的寝衣带子,他像是故意要观察她的反应,动作缓慢,一件一件将她的寝衣褪去。
她好像有些明白过来,皇帝这是在她身上发泄怒气。前朝旧臣有不忠,他杀jī儆猴发落了华妃娘娘和她的兄长。如今满腹的怒气又转移到她这个前太子太傅的孙女身上。
一连三晚来此处,不就是为了折磨她吗?
一切到了丑时才停下,慕宁乐不管多疼都隐忍了,这也是他们家将她送进来的初衷。因为有她在,皇帝一想起以前的事就先来找她的麻烦。她身为慕家的女儿,自然逆来顺受。
等到皇帝沉沉睡去。慕宁乐强撑着爬起来,贵妃要的经书还没抄完。她来到隔间书房,提起砚台上的笔,借着暗淡的油灯,继续抄经书。可慕宁乐实在太累了,便趴在桌案上写。每次困得要合眼的时候,就掐自己一把,都把自己掐出眼泪来了。
丑时过后,暮宁乐勉强抄完一本,不敢再耽搁放下笔就准备回皇帝身边躺着。却发现床上空荡荡的,皇帝不见了踪影。
她大惊失色,出去问了夜的紫心才知道,皇帝子时刚过就走了。也就说她前脚刚下床,他就发现了?慕宁乐抚着心想了想,自己也没犯多大的错误,当务之急还是去把经书抄了吧。
第二日,她把抄好的经书交到贵妃贴身婢女手中,本想着能早早回芳华轩休息,没想到的是又多了一叠的折子要处理。慕宁乐在心中叫苦不迭,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贵妃还是早点识字或者找几个识字的宫女吧。
急着回去补觉,慕宁乐拿出比以往更高的效率处理完内务府呈上来的各种折子便回了芳华轩。
半路上却被皇帝身边的小太监拦了下来,太监笑道“皇上让贵人去御书房呢。”
哎!!慕宁乐一声叹息!能不能让她好好休息一下,最近可真是皇帝和贵妃轮流找她麻烦!!她一个规规矩矩本本分分的小贵人,到底得罪了谁了。
她走进御书房之时,隐约能闻到香炉中燃着的檀香,这样好的天气屋内窗子紧闭,也没有一个伺候的太监宫女,皇帝的喜好还真是奇怪。
他坐在桌案前等她。
“你过来。”还未等她行礼,皇帝便招了招手。慕宁乐整个人瞬间有些紧张,她乖巧地走到皇帝身边。
“你不是喜欢替人代笔吗?来,替我写完这道圣旨。”皇帝语气平和,将慕宁乐拉坐在自己的腿上,示意她拿起笔。
注意到桌案上放置着刚写到一半的圣旨,慕宁乐不知道皇帝到底什么意思,他的气息就在自己的颈边,她有意避开些,提起御笔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接着往下写,朕即位以来,宽待旧臣。”
慕宁乐自然不敢懈怠,她吃穿用度都是皇帝给的,也算是回报他吧。提起笔在眼前的摊开的白纸上接着往下写,字虽不好看,但写端正还是没有问题的。
写完最后一笔。皇帝又接着说“然许家满门暗中勾结荣王,意欲篡位谋权,大逆不道”
许家?华妃的娘家?慕宁乐不敢往下写了,心一下子揪紧,脸上血色全无,有些僵硬地转过身看着皇帝。
第9章
这是许家的降罪圣旨??皇帝让她写许家的降罪圣旨??
“怎么不往下写了?连你也要违抗朕吗?”
慕宁乐吓得把笔扔在桌上,“臣妾惶恐。”
“惶恐什么?你是觉得朕灭许家九族太过残忍?”
皇帝靠得很近,他说话更像是耳语,慕宁乐却听得心惊,不是满门抄斩而是诛九族。她慌得用手捂住嘴,那是多少条人命啊,她不能写,她不能写。华妃还怀有身孕,就算皇帝今天赐死她,她也不能写。
她应该现在就跪下,可是皇帝圈着她的腰,根本挣脱不了。
“占领皇城的那天晚上,你祖父说我暴戾残虐,就算得了皇位也只会是个暴君。只会惹得天下大乱。”皇帝缓缓道。“你说,朕是不是个暴君?”
门窗紧闭的宫殿内,檀香越来越浓郁,四周安静得只有皇帝的声音。
“在那些个文臣心里,估计都已经数了朕千万条罪。你也一样吧?慕宁乐?”皇帝往后靠在木椅之上,姿势惬意,侧着头像是欣赏着慕宁乐脸上的神情。“你们这些所谓的清流世家,是不是背地里都希望我早些倒台?”
她心中纠结,要不要将华妃娘娘怀有身孕的事情告诉皇上呢,一个孩子,或者说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在皇帝心中的重量,到底有多少呢?如果是她说了出来,许家是否能有一些人幸免于难呢?
“皇上下真的要诛了勤远侯九族吗?”慕宁乐壮起胆子与皇帝对视。她袖子下的右手握得紧紧的,指甲几乎嵌进手心的肉里去。
“华妃的兄长只是言语狂妄不敬,但她的伯父私下勾结荣王,企图造反,朕已无法再忍。”皇帝叹息道。
“只有他们两个?那皇帝只杀这两个便好,为何要灭了他们一族。”
“有二心者,自然斩草除根。”
既然皇帝这么说了,她心里笃定这是没有转圜余地了。“那,若是华妃已经身怀有孕,皇上能不能看在您未出世的皇子份上,饶了娘娘的母亲和幼妹。”
“哦,华妃有孕了?”皇帝突然抬眼。慕宁乐瞬间对上他的目光,在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即将为人父的喜悦,反而是冰冷的杀意。这一步走错了,她以为至今无后的皇帝会有所动摇。
“那就劳烦安儿你送一碗药去给华妃。”他说。
什么药,慕宁乐心知肚明。“可他是您的亲生孩儿。”她在做垂死挣扎。哪怕有一点点的希望,她也想为华妃争取一下,今日过后,许家的一切都会尘埃落定,她难以想象娘娘知道这个消息以后会如何。
“华妃和这个孩子只能活一个。”他说。
如果要华妃选,肯定宁死也要护住孩儿的性命。
她的祖父说的没有错,他掌管着天下人的赏罚生死,,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将来史书上,绝对不会有他任何的好话。
皇帝提笔亲手写完了那道圣旨,叫福华进来取走,又吩咐了几句。慕宁乐看着那卷轴,背后直冒冷汗,这样的圣旨他写下过不止这一道。就在这个安静书房里的一个决定,便决定了几百人的生死,几个家族的荣耀与衰败。
不久,有宫女端着碗药进了来,将端盘远远搁置在门口便又恭敬地退了出去。
皇帝“给她送去吧。”
“这和杀了华妃娘娘有什么区别?”
“至少朕不会降低她的位份,她可以在这宫里享受荣华富贵至死。”
“臣妾不去。”慕宁乐摇头抗拒,谁端这碗药去都行,唯独她不可以,娘娘说了将来那个孩子出世了要让他叫她母妃,现在要她亲手去杀了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她实在是做不到。
皇帝俯下身看着跪在地上拼命摇头的慕宁乐,“朕教你,孩子在皇家是最没有价值的筹码。你方才说他是我的孩儿,可你看看朕也是先皇的孩子,他眼里只有皇兄,从未有过朕。这些个文臣眼里也只有他们那仁厚的前太子。”
慕宁乐跪在地上,几乎将自己蜷缩起来,这样的皇帝好可怕,前太子多么通情达理,多么温厚仁义。
“你是不是也想着要是前太子坐上皇位,如今形势会大不一样?”皇帝冷如冰窖的声音吓得慕宁乐瑟瑟发抖。
“去,给华妃端过去,天黑之前要是她没有喝下药,朕也写一道圣旨给慕家,料理得干干净净!”皇帝伸手将她一脸惊恐的慕宁乐从地上拉起来,用大拇指抹去她的泪痕,“到时候,你可不止是哭这么简单了。”
慕宁乐终于还是端着那碗药,如惊弓之鸟般走出了御书房。她心里有一万个念头不想去,一万个念头想逃离,可又有什么法子呢,有什么法子能保全华妃的孩子,保全许家,保全慕家。都没有,她忽然明白过来,祖父临行前为何那样的感叹,继承大统的非前太子,大势已去。她丝毫不怀疑慕家也很快就步许家的后尘,皇帝会一个一个收拾前太子的党羽。
第10章
慕宁乐不敢进华妃的寝宫,只让人将药交给了华丰殿的宫女,说是皇上赐的补药,而后逃离了,她没有办法想象娘娘喝下那碗药以后的样子,许家很快就要没了,孩子也没了,华妃她要怎么才能挺过去?
回到芳华轩,慕宁乐便将自己关了起来,她不想听到任何关于许家的事情,她谁也救不了,即使今日皇帝要灭的是慕家,她也救不了,她只是个小小的贵人。皇帝所说的话一直在她脑子里,他的恨是那样的深刻,对先皇,对前太子,对许家,对她的祖父。
说到她的祖父,弱冠之时便高中状元,光宗耀祖,而后一步步顺风顺水登上太傅之位,没想到老爷子临死前还坑了她一把,对着皇帝说什么暴君之类的言语,这不是坑她们这些生者吗?不过,也快了,她估计自己很快就可以下去找她祖父,好好跟他掰扯掰扯。
昨晚一夜未眠,本该好好补一觉的,可是慕宁乐一想到那碗药却怎么都睡不着,她没有办法安心。或许她再去求一求皇帝,看看他能不能开恩?可若是皇帝愿意保下这个孩子,他会不会等孩子出生以后要了华妃娘娘的命?
慕宁乐怔怔地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纱幔,脑子里思绪万千。
房门忽然被推开,她机警起身。
“主子,华妃娘娘命人偷偷传话来,说要见您。”紫心不慌不乱地说。
见她?不不不,她现在没有脸去见华妃。慕宁乐本能地逃避,她根本就无能为力,她没有办法帮华妃保住那个孩子,她也没有办法说服皇帝哪怕放过许家的一个人。
“娘娘的宫女说娘娘有要紧事找您。” 紫心在床边劝说。
慕宁乐猛然起身,转换念头,她不能让这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主子您别管华妃那边了!”青鸾看出了头绪,伸手拉住她,转头将紫心打发了出去才道“您去了又能改变什么呢?这是皇上的意思,这碗药就算您不送过去,还有其他人送过去。就算您现在去拦下她,还会有别的人送药过去!您什么都改变不了。”
无力地靠在床边,说的没错,她什么都做不了,重新脱了鞋子躺了回去。青鸾在一旁给她用宫扇扇风“主子好好睡一觉吧。”
再次醒来已经是黄昏后,正是晚膳之时,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今日皇帝没有来,宫女禀告说是去了贵妃那。慕宁乐不想起床,卸了妆换了寝衣又躺下了,紫心则在一旁做针线。
“华妃娘娘那可有动静?”她问。
“并无,一切都安好。”紫心道。
一切都好,明天就不好了,许家的事情肯定会闹得满城风雨,这两年皇帝已经不在明面上大开杀戒,但这一次华妃的哥哥酒后胡言乱语确实惹怒了他。
“主母让人传话,说让主子明哲保身,其他的事,听天由命。如果家里真的出了事,不要去求情,要您安安分分的。”青鸾在慕宁乐耳边小说道。
今天是华妃,明天就可能是妍嫔,可能是仪贵人,也可能是她。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油灯,屋子里半明半暗,花梨木架子上摆放的古董珍宝借由投进窗户的月色熠熠生辉,一室的精巧布置,静谧宁和。慕宁乐只觉着压抑得痛苦,华妃娘娘到底喝没喝那碗药,她知不知道皇上诛许家九族的事呢。
天微亮的时候,慕宁乐是被推门声惊醒的,小太监神色慌张,似是跑了很长的路来。
“发生何事?”在床边守夜的青鸾问道。
“华妃娘娘,华妃娘娘薨了!”小太监喘着气道。
慕宁乐惊得从床上下来,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青鸾忙去扶起,她抓紧了青鸾的手臂,看着太监问“你说什么?”
太监抹着眼泪,“千真万确!说是娘娘听说了许家株连九族的消息,喝毒药自尽了。”
华妃薨了。
“听说,听说,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毒药,喝下去两个时辰后就平静地去了。”
“闭嘴,下去。”青鸾呵斥了一声。
两个时辰?
“是那碗药!”慕宁乐猛然惊醒,华妃自己弄不来毒药,可如果皇帝让她送去的那碗药就是毒药呢?
青鸾立马捂住她的嘴,“主子!别说了!”
慕宁乐颤抖着拉下青鸾的手,“我杀了华妃娘娘,和她的孩子?”
“没有,主子,您不知情!好了别说了,以后都别说了!”青鸾也哭,却还是安慰着慕宁乐。
她太蠢了,竟然相信那一碗只是堕胎药,皇帝都诛许氏九族了,怎么还可能放华妃一条生路呢?横竖他是不打算让娘娘活着的。
慕宁乐自然再也睡不着,也不敢出去,只能派手下的人继续去打听消息。这么大的事情,各宫应该都是知道的了,与华妃交好的妍嫔让宫女过来传话,说让慕宁乐安分一些,这个时候要是惹到皇帝,怕也会被牵连进去。
第11章
唇亡齿寒,宋妍家与华妃的许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的处境自然比慕宁乐更危险。
慕宁乐所在角落里默然流泪,青鸾什么安慰的话也不起作用,最后主仆无声相对,夜那么长,皇宫那么静。华妃是这后宫之中地位最尊贵的女人,许家也是举足轻重的官宦世家,如今皇帝羽翼丰满,他们的生死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苦熬了一夜,天终于彻底亮了。
华妃已薨,皇室对外宣称她是畏罪而亡,服毒自尽,匆匆下葬。至于腹中那个孩子,成了慕宁乐和皇帝之间的一个秘密,他们自然谁都不会往外透露。皇帝不在乎名声,也不留任何情面,同时将许家也收拾地干干净净。
皇帝下了死手,这反倒没有引起想象中的惊涛骇浪。强权之下,旧臣文官人人自危,没有人敢跳出来指责皇帝的残暴,只求这大难不要落到自家身上。
华妃头七的时候,宋妍拉着慕宁乐偷偷在芳华轩后院给娘娘烧纸钱。
“你说,华妃娘娘会不会怪我们?”慕宁乐蹲在火盆旁边,将手中的纸钱一叠叠往里放。
“这样烧火会灭掉!”宋妍用树枝打了一下她的手。“怪我们什么?我们能做什么,你说说看?”
慕宁乐什么都说不了,没有办法告诉妍嫔妃夺了华妃性命的那碗毒药是她端过去的,没有告诉说华妃死前要见她,她却因为心虚而没有去。
如若这些说出口,妍嫔肯定会骂她。妍嫔凡事都比慕宁乐有主意,会盘算,如果换做是她,会不会拒绝皇帝?
两人将烧下来的灰埋在了院子里。
“华妃姐姐,你安息吧。”宋妍叹息道。
“华妃姐姐,我对不起你。但是我大概很快会下来陪你。到时候我给你当牛做马来赎罪。”慕宁乐在心里说。
“你知道如何自救吗?慕宁乐”宋妍抹了一把眼泪道。“许家已经没了,你觉得皇帝会放过宋家和慕家吗?”
断然不会,皇帝收拾谁只是个先后的问题。
宋妍从头上摘下一支红宝石簪子,塞到慕宁乐手中,“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不如兵行险招。”
“什么?”慕宁乐怔怔地问。
宋妍转头看看四周无人,附到她耳边,宝石下面藏着毒药,足以杀了要我们死的人。”
要她们死的人。。。皇帝?手一抖,簪子瞬间从手中滑落,宋妍先她一步接住。又重新塞到她手里,“我也会找时机,死我一个,能让宋家人全活着,我无怨无悔。”说完,宋妍理了理裙摆起身。
慕宁乐忐忑地上前拉住宋妍的衣袖,压住心中的不安“我也可以。”
宋妍并没有再说什么,带着下人离开了芳华轩。慕宁乐回到屋内,思前想后,还是将发簪藏在被褥之下。
不光是前殿,后宫也因为这几日所发生的一切人人自危。听说连平日那些个喜爱打扮,没事往皇帝那送个点心,送个荷包的妃嫔们也都收敛了许多。
华妃丧期,慕宁乐没有再见过皇帝,她躺在松软的床上不禁想,华妃娘娘跟了他这么多年,皇帝真的对她没有丝毫的感情么?至少有一点点愧疚吧?她不懂皇帝为何要让她亲手去送这样一碗药,又骗她说是堕胎药。
今日是青鸾值夜,床上的幔帐已经放下,她怕黑,所以即使就寝时候也会留一盏油灯,暖黄色的光亮透进来,她睁着眼睛睡不着。
“你说她会恨我吗?”慕宁乐翻身对着床口问道。
青鸾没有回答,难道睡了?伸手撩开幔帐,昏暗的屋子里找不到青鸾,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稍远处的木椅之上。慕宁乐心中害怕,但是稍微仔细点看,就发现不是别人,正是皇帝。
“臣妾,臣妾给皇上请安。”慕宁乐连滚带爬地下了床,跪到冰凉的地上。
“过来。”皇帝吩咐。
刚想起身,却又听他说“爬着过来。”
皇帝又发生疯,慕宁乐咬咬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跟这个暴君没有什么好争执的,顺从他就行了,她手脚并用爬过去,跪在他脚边。
皇帝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强行抬起来,迫使慕宁乐仰视着皇帝“你是不是恨我?”
恨啊,又恨又怕,一切的噩梦都从他逼宫上位开始,要是他。。。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是荣王做了皇帝,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皇帝的声音透着彻骨的寒意。
慕宁乐长发散落着,只身着淡薄的寝衣,纤细的手腕撑着地,全身上下唯一的首饰便是那碧绿透明的镯子,身子不住地发抖,咬着嘴唇强忍着恐惧。
“想不想救慕家?”他轻问,身着一袭暗金色刺绣常服。这样一个残暴的君王,手上拿捏着天下人的性命,即使是平静地说话,慕宁乐都觉得不寒而栗。她将身子伏得更低,放过她这个小贵人吧。
第12章
“想不想坐上皇后的位置?”皇帝又问。
慕宁乐跪着仰头看向他“臣妾不想当皇后,慕家也从未有过二心,皇上放过臣妾吧。”她无法猜测皇帝的心思,叫她去送那一碗毒药到底是故意逗弄她还是别有深意,朝堂上的斗争她不懂,这后宫之中的盘算她更不明白。
与华妃交好纯粹是因为当年的情分,慕宁乐从未想过要加入任何一派去害人,也未想过使用任何手段往上爬。即使这样,她手上已经沾了两条人命了。
坐在木椅上的皇帝伸手搀扶她起来,将她安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想不想坐在朕的身边,受百官朝拜?”
这和想不想当皇后不是一个意思吗?
“想过有这样的一天?”皇帝又问了她一遍。慕宁乐坚定地摇摇头,无欲无求,无事无非。
“你要是爬上皇后那个位置,我便不动慕家,如何?”皇帝凑过来,用商量的语气对她说,这样的声音更像是蛊惑。
坐在皇帝身边本就别扭,现在更是不知所措。
“皇位是朕自己争来的,所以慕宁乐,你也要自己去争。”
当晚,皇帝说了这些明奇妙的话后又离开了,真的是位喜怒无常的残虐暴君,慕宁乐抱腿坐在床上思绪万千,虎毒尚且不食子,他连腹中的孩子都放过,将来史册之上定然不会有他任何的好话。
贵妃那边隔三差五地请她过去料理后宫杂事,没过多久慕宁乐便已经完全上手了,别看她如今是个小小的贵人,但那些位份比她高的妃嫔衣食住行全在她掌握之中。
今日,贵妃破天荒得将她留下来用午膳。
“本宫这几日预备举办赏梅宴,你看如何?”贵妃坐在桌边并未动筷子,她妆容精致,身着青黛色华丽宫装,美得像是天上的仙女一般。因为靠的近,还能闻到淡淡香粉味。
“臣妾自然是听贵妃的。”慕宁乐谨慎回答。
“那本宫要预备些什么?”
贵妃虚心求教的样子还真可爱。
和韩容儿相处多了,发现她身上哪有什么高傲的样子,只是她似乎有洁癖不太与人亲近,也不苟言笑,也没有什么琴棋书画方面你的爱好,自然和宫里其他嫔妃相处不好。
以往的赏梅宴都是华妃娘娘操办。想到这个慕宁乐的心情有了转变。“先是决定要在何处办,一般都是在品梅阁,命人清扫布置一番,再是给贵妃娘娘要请的命妇贵女们下帖子,大约多少人,告知御膳房他们。。。”
慕宁乐照着以前家里请客的样子,大致描述了一遍,当然里面还有各种细节和讲究。比如命妇们入宫时要派人去迎接,宴客的菜单点心,哪些人必须请,哪些不能请,要是想办得好,自然事事都要上心的。办得不好或者出了点错,背地里肯定是要被人笑话、落人口舌的。
午膳过后,和贵妃约定好明日就过来帮她一起筹划赏梅宴。慕宁乐便带着下人回芳华轩,yīn沉的天下着小雪,一旁的紫心仔细为她打伞。
途经华丰殿,她停下脚步,看看前后都无人,便轻推开门进去,这一处往日来都有她爱吃的茶水点心备着,如今空无一人,院子里却有一小片开得正好的梅树,在雪中显得清冷绝美。
“主子,天冷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听其他宫的太监们说,这殿内一到晚上时常传出小孩哭声呢。”紫心催促,这丫头小脸冻得通红,睁着大很认真的模样,看着是真的害怕。
什么声音,慕宁乐不顾紫心的阻挠提着裙走近些看。梅树后边的侧殿长廊上,有个小太监怀里抱着白色小狗坐着,不知他是在赏雪还是赏花,总之并未发现他们。
“好像是从别处调过来看守的小太监。” 紫心正要过去,慕宁乐却伸手将她拦住。
“嗯,别过去打扰了”
红梅白雪,她站在门口好了好一会才离开,亲自关上了华丰殿的大门。宫里其他地方的梅树都没有华妃娘娘院中那几颗她亲自修剪的梅花树来得清雅别致,只可惜再也无人欣赏。
刚至芳华轩门口,慕宁乐发现好几个带刀侍卫守在自己院子门口,皇上又来了?不对,就算是皇上也不会带这么多侍卫。深吸一口气,她挺止了腰杆走进去。
“谨贵人,得罪了!”福华也在,他弯着腰一脸的恭敬,一见到她立马行了一礼,而后对着旁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那侍卫腰间挎着大刀,神色严肃“属下在贵人的屋中发现了些东西,需要您去一趟宗人府解释清楚。”
闻言,慕宁乐脸色大变,心仿佛被人揪住了一般,立即猜出他们找到的是宋妍给她的那藏着毒药的发簪,这物件被她压在被褥下面未拿出来。腿一软差点晕过去,幸好福华反应快扶了她一下。
第13章
完了,什么都解释不清了,私藏毒药是死罪,甚至还会连累慕家。
“贵人,贵人?”福华依旧是谄媚地笑着“无大碍,是什么东西贵人跟邢侍卫走一趟,解释清楚便行了。”
身边的下人一个个都吓得低头噤声,大气不敢喘。去了宗人府大牢那种地方怎么可能没有大碍?那是个只进不出的炼狱啊。
慕宁乐木然地点点头,袖下的手微微颤抖着,却努力维持着贵女该有的仪态。
“不急,皇上说等天色晚些再走,否则不好看。”福华道。
皇帝还算给她面子了,没有让人强制把她押走,也是死的体面了。慕宁乐踏入屋内,里头并没有被翻乱,那只藏了毒的钗已经被找了出来,放置在木匣子内由侍卫端着。
“芳华轩的下人们怎么回事,主子回来了,都不端茶水来?”福华也跟着进来,冷着脸教训屋子里的宫女太监们。
慕宁乐被搀扶着坐到木椅之上,惊魂未定地扶住额头。说不定此刻那道诛杀慕家九族的圣旨已经送出去了,原先想着自己应该很快去华妃娘娘面前忏悔赎罪,可没想到这么,。一切都还来不及交代。
私藏毒药若是同时被按上行刺君王的罪,不光是慕家,外祖家,还有这满屋子的下人都逃不了斩刑的下场,牵连许多人。她太糊涂了,当时就不该从妍嫔妃那里接过这只簪子。
袖子下的纤手不住地颤抖着。
天黑之后,她被侍卫们用马车送入了宗人府,一路上还算顺利,除了巡逻侍卫并未遇到什么人。她慕宁乐出生于书香世家,家中世代文官清流,十七年来锦衣玉食,奴仆成群,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住进牢狱。
此处yīn暗静谧,比外头更冷更静,就连走在地上的脚步声也清晰可闻。她被带入一间只有门无窗户的密闭的房间,屋内还算干净,有简单的木桌木床。
福华亲自将她送了进去,又带着人退出来。慕宁乐眼看着门被锁上,听得离开的脚步声。两年来她一直谨记母亲的教诲,处处小心隐忍,从未犯过错,还是难逃这样的命运。
这样安静而狭小的房间反倒给了人安心之感,慕宁乐坐到木床,抱着腿靠到角落里。
四年前新皇登基之后,祖父便一病不起,药石无灵。本身居高位的伯父自请离京去偏远的琼州任官,伯母和堂兄堂姐他们随之而去。祖父离开之后,父亲以修订古籍为由辞官,终日将自己困在书阁。次年皇帝新开科举,两位兄长也决意放弃仕途,皆未参试。
第三年选秀,慕家不得已必须送一个女孩进宫,两位堂姐天性如同伯父不爱拘束,皆不作回应。慕宁乐自小是家中至宝,行为举止也算得体,性子讨喜,即使母亲再不愿意,为了慕家也只能放手。
饶是这样的远离官场远离权力漩涡的决心,也没有能逃过帝王的怒火。借着屋内微弱的烛光,慕宁乐打量了一番四周,墙面上刻满了字,字迹有如劲松,没有房梁,也没有任何尖锐的物件,自尽都难。
她就这样靠在墙上睡了一夜,一直到有衙役将铁门打开,“贵人请随我来。”倒不是意料之中的凶狠之人,规规矩矩地在前头领路,宗人府大牢静得可怕,沿着走道一路走,转了几个弯,皆未遇见人。
衙役在一间敞开着门的房间前停下来,“贵人请您自行进去,宗人令已等候多时。”
慕宁乐深吸一口气,走入屋内,默默打量了一下四周,此处与她方才的房间很不一样,前边整面墙皆是窗户,屋内光线充足。没有想象中的刑具和面目凶恶的衙役,两边皆是堆满了书籍的书架。
“请贵人安”书架之中忽然走出来的少年吓她一跳,他端着双手弯腰行了一礼“在下宗人令谢如。”
宗人令这个官职虽然品级不低,但确实极其不讨人喜欢的,也是为大多数人忽略。原以为宗人令是位神情冷酷的长者,没想到竟然是眉目和善的少年,与她兄长差不多大的年纪,面容清秀俊雅,穿得像是个苦读的书生。
少年背在后头的手中握着刚读到一半的书卷,走到窗前的桌案前背光坐下不卑不亢开口“请谨贵人来,只有三个问题要问。一,从您屋内搜出来的簪子是何人所赠。二,贵人是否知晓簪内藏毒。三,毒作何用。笔墨纸砚已经为贵人备好,贵人若知无不言那边无惊无险。”
宗人令语毕,门口有两个小厮搬着张桌案进来放到慕宁乐面前,还为她铺好了蒲团。
“皇上口谕,说是让贵人想好了再下笔。”宗人令声音沉静,瘦弱的少年看似手无缚jī之力,却让慕宁乐渐渐感觉有些许的压迫感。
第14章
面前是已经用纸镇压着的白纸,墨也已经研好,笔尖沾了墨搁置在砚台上。慕宁乐端坐在桌案旁边,被冻得僵硬的手颤抖着拿起笔。自己已经害了华妃一尸两命,如今慕家估计也保不下来,簪子是宋妍给她的,要是供出,怕是她家也要牵扯进来。
思考了片刻,笔尖的墨已经滴到了纸上,晕开成了一个不小黑点。
“贵人慢慢想吧。”宗人令手握书卷又走进了书架之中。
这样的情形让慕宁乐想起当年自己被父亲罚抄书,她也是这样挺直了脊背安静坐在桌岸边,最后还是祖父来解救了她。如今斯人已逝,所有的事情都要她一人来面对。
祖父曾说仁义值千金,这事她就全揽下了吧,反正她是横竖一死,慕家怎么样就全看天意了,至少别再把宋妍牵扯进来。
一柱香后,慕宁乐将笔搁回砚台上,桌案上已经有两张写满字的纸。等墨干了她便起身去寻宗人令。
少年站在书架旁边,正捧着一本书看得入神。
他接过慕宁乐手中的供词从头开始看。
须臾,宗人令又将视线移道慕宁乐身上“太傅他老人家文采斐然、满腹经纶、博古通今,是天下读书人的表率。一手字更是柔中带刚,如行云流水。”宗人令一边看着她的写的供词,一边夸她的祖父,看完之后,又将两张纸折叠起来才道道,“可贵人作为太傅他老人家的孙女,这个字怎么跟狗啃似的?”
???什么叫狗啃的?她的字不丑,这是随性,放荡不羁,这个人口无遮拦的,读过书没有啊??虽然她的字从下便被家中兄弟长辈嘲笑,但是从未有人用狗啃的来形容的。
“贵人请回宫吧,马车已经在牢狱门口等候。”宗人令将她打的供词收入袖中,拱手弯腰行了一礼。方才给她引路的衙役已经将门打开。
回宫?她还能回宫?慕宁乐整个人云里雾里似的不知所以。
稀里糊涂跟着小厮出了宗人府大牢,出门便是是热闹的京城大街,街边各种小贩,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自己已有两年未出过宫,本以为这辈子都要老死在里头,没想到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出了皇宫。
不远处,有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周围围满小孩。从前有一次,大哥偷溜出来玩还捎带上了她,她看到街边的冰糖葫芦就想要,大哥就真的给她买了一串,那个时候慕宁乐觉得自己大哥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
“贵人请上车吧,还要去别的地方。”开口的太监她认得,是时常跟在福华身边的小太监。
慕宁乐站着没动,今日风大饶是她身上裹着厚厚的狐毛滚边大氅也被冻得小脸通红。
“贵人?贵人别为难小的了。”小太监陪着笑请她上车,又不好自己动手。见她不动便寻着视线看去,“贵人可是想吃糖葫芦?”小太监转身吩咐其他跟着的两个下人去买。
心满意足地拿到手她才上车,不知自己何时人头落地,若是在那之前再也没吃上一口糖葫芦,她做鬼都不会放过皇帝。必然要带着华妃娘娘的孩子天天去他梦里搅和得他不安生,睡不好觉!
慕宁乐背靠着软垫,愤恨地咬了一口糖葫芦,真酸,酸得倒牙。听着声音车窗外热闹极了,慕宁乐撩开车帘看街边沿途的情形,从前觉得这些都没什么稀奇的,如今在宫里呆了两年才觉得自由可贵。
可这条路,并不是回皇宫的路啊。
“这是去哪里?”慕宁乐扶着马车侧壁撩开了帘子问。
小太监一脸的谄媚“很快便到了,就在前头。皇上说是要让贵人看一眼。”
一直到马车停了,慕宁乐从马车窗口看出去,此处与方才热闹的街道不同,十分冷清,在她身侧是一处大门紧闭的宅子,门口积着的落叶无人清扫,向来是许久不住人了,大门贴着封条,门口也没有任何牌匾。
“此处,是许家。”车外的太监提醒道。
慕宁乐闻之脸色大变,此处正是华妃娘娘的父亲勤远侯的侯府啊,里面该是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了,株连九族那牵连许多人命的。
“快走!”慕宁乐有些崩溃地命令车外人,纤细的双手立马将车窗窗帘拉下,遮得严严实实。
太监们很听话,或者也是觉得这地方太过瘆人,驾着马车快速驶离了。慕宁乐浑身颤抖着缩在马车角落里。皇帝这是什么意思?特意让人带她来看人去楼空的侯府来吓唬她?
“娘娘下车吧。”太监叫了她一声,慕宁乐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回宫了。
有人搀扶着她下车,此处不是芳华轩,而是御书房。华福已站在门口迎接,
“主子受累了,皇上在里头呢,午膳也已经摆好了。”
第15章
好一只笑面虎!
她藏毒被发现了,不是立即赐死,而是看着皇帝、宗人令还有这些个太监打哑谜。慕宁乐此刻心里倒少了几分惧意,她很坦然地走了进御书房,门又很快被关上了。还是那天的情形,整个屋子内门窗紧闭,半明半暗,墙边的紫檀木柜上摆放着价值万金的香炉,从中飘出缕缕檀香勾人魂魄。
皇帝正站在桌边似是在欣赏书画,整个人似乎并未被她进来的动静影响。
“臣妾参见皇上。”慕宁乐故意说得响亮,好引起皇帝的注意。
“过来!”皇帝并未抬头看她。
慕宁乐耐着性子来到皇帝身边,皇帝这才直起腰抬头看了她一眼,神情冷漠“不想活了?”
“臣妾不敢。”慕宁乐立即跪下,又被皇帝一把拉起按坐在椅子上。
“你还不敢?太傅要是知道自己的孙女写这样些供词,怕是要从棺材里跳起来大骂!”皇帝扯过桌上的纸拍在她面前。
扫了一眼才发现他方才在细看的这不是什么书画,正是放光彩被宗人令收入袖口的供词,白纸上的字,一笔一划皆出自她手,清楚明了地回答了宗人令的三个问题。簪子是华妃娘娘临行前赠与她的,慕宁乐承认自己全程知晓发簪藏毒之事,至于毒药的用途,是想着将来能追随娘娘而去。
不错,她将所有的罪都推到了自己和华妃娘娘头上,并未提及任何关于宋妍的事,也算是自己临死前做件善事。皇帝知道华妃不是服毒自尽,断然不信这些供词,但是又有何妨,她死之后,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供词旁边的木盒子里正是那支红宝石发簪,上头的血红色宝石熠熠生辉。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将这发簪的来由原原本本写下来,朕放过你,放过慕家。”皇帝又将一张白纸拍在她面前。从她这个角度仰头望,他的胸膛微微起伏似是隐忍着怒气,带着些许女相的脸上透着杀意。
“臣妾所写的便是真相,已经并没有其他要交代的。”慕宁乐低着头,她从前撒谎便很心虚,家中长辈很容易从她的脸上的神情看出端倪来。
“华妃手中根本没有毒药,况且,她一直还挺喜欢你,又怎么会把这种东西赠与你?你是不是当朕是傻子?”皇帝字字有力,语气中亦带着薄怒问她。
慕宁乐也不指望皇帝能饶她一命,干脆起身仰着头与他叫板“华妃娘娘是服毒自尽,皇帝怎知道她未藏毒?”
既然对外宣称华妃是服毒自尽,皇帝现在又说她没有毒药,自相矛盾,还真可笑。
皇帝脸色不霁,像是要杀人一般“你还想说什么?”
“想说的都已经写在纸上,臣妾再无话可说。”出了这样的事,慕家是保不住了,这也正合了皇帝心意,只不过他太贪心企图让她开口将妍嫔娘家也拉下水,她慕宁乐凭着最后一点骨气也不叫他如意。
“很好,太傅有个好孙女,宗人府的大牢也没吓着你。”皇帝将桌上的供词捏成纸团往慕宁乐那处扔,纸团擦过她的肩膀落在别处。“滚回你的芳华轩!别让你朕看见你。”
回芳华轩?皇帝不该立即让人弄死她吗?还留着她小命呢?慕宁乐心中带着些许疑惑,行了一礼,正欲转身走出去。
“等等,手里拿的是什么?”皇帝问。
狐毛滚边袖子里还藏着方才没有吃完的糖葫芦,进书房的时候太紧张给忘记了,被皇帝一问下意识地将手藏到背后。
“拿出来”皇帝命令。
她只得伸出手来,“冰糖葫芦。”
皇帝皱着眉通低头看着“你还有心情吃?”
听了这话,慕宁乐将头一仰“臣妾死之前想吃自己喜欢吃的,又有什么错?”眼神里满是倔强,带着些大义凛然的意味。
“去吧。回你的芳华轩等死去吧。”皇帝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晃动了两下手背,仿佛慕宁乐是多么碍眼似的。
自御书房出来已然是夕阳漫天的时辰,华福手在门口笑得谄媚“主子将冰糖葫芦交给奴才吧。”慕宁乐只得交了出去,拢了拢衣裙独自朝着芳华轩走去。
没走几步,迎面来了端着汤盅的宫女,她一眼认出来是宋妍宫里的人。
“请谨贵人安!”宫女朝着她行了一礼,
慕宁乐心里揪紧,宋妍一直企图毒死皇帝,忽然殷勤送汤难道是已经下手了?她转过身眼睁睁看着宫女将端盘递给了华福,而福华又转身进了书房。
那汤盅里,可能有毒。
福华很快又出来,双手将门关上,书房内的情形被掩得严严实实。慕宁乐呆若木jī地站在长廊里,想象着里头的皇帝已经打开那汤盅。
第16章
如果他死了,慕家和宋家皆可幸免于难。有了这样的念头,她转身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芳华轩走,最好能毒死他,那也算是为华妃娘娘与她腹中的孩子报仇了。心里隐隐有种报复的快感,她自问从小心地纯良,从未想过要谁死,只这一刻她希望皇帝就这么死了,那便天下太平。
“主子您回来了??”坐在院子里的紫心第一个发现的她,而后青鸾也从屋子里跑出来,两个人围着她喜极而泣“他们带您去了哪里?”
两个丫头围着她不停地问,慕宁乐捂住肚子“有东西吃吗?”
饿了一天一夜,她走进见着桌上的糕点她便像是路边叫花子般捧着食盘吃起来。吃饱了往床上一躺不成个样子。
下人们也没有多问,帮她盖好了被子,在屋里点起了炭盆,整个屋子都被烧得暖意融融的。
昏昏沉沉睡了一会,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紫心将她叫醒说用晚膳,顺便提了一句白天贵妃有派人来请她。她这才想起来,答应了贵妃今个儿要去她宫里商讨赏梅宴的事。
“奴婢说贵人身体不适给推了。”
慕宁乐现在哪有心情弄这些,起身说要洗澡。小宫女们立刻打了热水来进来,她注意到她们都是新面孔“其他几个小丫头呢?”
“除了我和紫心,内务府把其他调走了。派了新人来。”青鸾随口说了一句。
“新人?”慕宁乐看了看这几张生面孔,但也未多在意。
慕宁乐步入浴桶,趴在浴桶壁感受到了着热水暖了全身的舒适,她闭着眼睛享受着宫女们将热水浇在自己的后背之上。
“大难临头了,你倒是不慌。”清冷且着些许嘲讽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她蓦然转身,皇帝手持竹筒勺子正要继续往她背上浇水,这室内哪里还有紫心和青鸾,一个个不知道何时离开的。皇帝双眼直盯着她,慕宁乐顿时捂住自己的胸口。
“你我是夫妻,有什么是朕未看过的?”皇帝笑道,戴着白玉扳指的右手甚至伸入水中,轻轻扯了扯开了慕宁乐的手臂。
“还请换上叫紫心进来为臣妾洗发。”她极其窘迫,自己沐浴的时候只习惯又紫心和青鸾在,其他宫女进来她都不许。
皇帝的手指轻轻从她的手臂上轻抚到她的luǒ露在外的肩上“朕未必没有你的下人们洗得好。”
皇帝的手指已经嵌入她的湿透的长发。慕宁乐整个人呆若木jī不敢动,他真的拿起皂角开始抹她的发。
小半个时辰之后,在水彻底凉透之前,皇帝终于将全然崩溃的慕宁乐出了浴桶,帮她擦干了头发和身体。
暖黄色的烛光与那浅色幔帐相互映衬,偌大的屋子内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下人。皇帝将她包裹住,稳步抱到床上放下来。慕宁乐自然放弃了抵抗,她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侍寝,整个人不停地颤抖着,皇帝在床上干脆就不进行下去了,很耐心地与她聊天。问她今年多大,问她平日里喜欢看什么书,问太傅在家里对她是否严格这些家常。
一面是众人口中那个杀人无数的暴君,一面又是床上温和耐心的男人,她真的分辨不清,恍若是两个人。
“每日躺在那藏了毒药的发簪之上,你曾想过要以此杀了朕?”皇帝坐在床边低头看她,衣袍之上溅了不少水渍。
慕宁乐自然摇摇头,她这样子连只jī都不敢杀,怎么可能弑君。
皇帝转了转手上的白玉扳指“若是别人要来杀朕,你可会阻止。”
不会。
慕宁乐开口“会,臣妾恨不得替皇上去死。”
“那妍嫔送来的那碗汤,给你喝?”皇帝眯起了眼睛,语气却还是那样的风轻云淡。
听他这样说,慕宁乐吓得从床上起身,却因为未着寸缕而弄得春光乍泄。她扯过一边的被子盖住自己。皇帝他知道?他知道是宋妍要毒害他?怪不得他一直让她写供词,还在书房逼她。
“妍嫔的那碗汤没毒,不过你屋子里藏着毒药也是她高密的。”皇帝看她这模样像是被勾起了兴趣。伸出手指让她的青丝缠绕在自己手上。
“臣妾不信。”慕宁乐将头转向另外一侧,甚至有种将他的手推开的冲动。
“真香”皇帝凑到她的耳边,闻着她的发香,宛若一个不知廉耻的登徒子。慕宁乐本能地退开了些。皇帝的手却伸入杯中扣住她的细腰,强势地不容她离开。
他的手往下移,来到她滑嫩的腿上,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眼神更加放肆,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你太小了。”
不懂他是说哪里小。
“你累吗?”皇帝又问。
慕宁乐摇摇头,下午睡了一觉好多了,她不累啊。皇帝到底什么意思?
第17章
而后,慕宁乐知道皇帝为什么为他这个问题了。在她摇头意思说不累之后,皇帝便解了自己的衣服上床。
“臣妾累!”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之后,慕宁乐立马改口。
“来不及了。”皇帝闷声笑笑,专注在她身上。他亲手为她洗净了头发和身体,如今散发着勾人的香味,既然佳人说不累,怎么能不品尝一下。
结束之后,皇帝又跑慕宁乐洗澡的地方用还未倒掉的冷水冲了一下,才又穿好衣服将她也收拾了一番。
慕宁乐累得直犯困,赖在床上怎么都不肯起,只嘟囔道“皇帝要杀了臣妾那就尽快动刀吧,别再折磨臣妾了。”
皇帝亲自为她穿好衣服“你既不信,那我便让你亲眼看,亲耳听,你个蠢女人。被人算计了还反过来维护那个人。真的是蠢到家了!”
先前还在床上夸她香的人下了床便翻脸不认人了。慕宁乐是裹着狐毛大氅被皇帝扔进宽敞马车的。皇帝穿戴整齐正坐着,而她斜斜靠在软垫上。
“去把妍嫔叫到御书房来!”
许是听得出皇帝语气里的微怒,下人们愈发谨慎。
慕宁乐坐得离皇帝很远,方才在床上又多亲近此刻便有多疏远。妍嫔将毒药给她又亲自去跟皇帝说她藏着毒药?这不是自掘坟墓吗?皇帝要杀她们两家的人就痛快些。总之她也看出来了,他就是个喜怒不定的暴君,她祖父说的一点都没有错。
马车载着两个人到了御书房,下车的时候,慕宁乐腿一软差点摔倒,还是皇帝伸手扶了她一下。
两个人一同步入屋内。
“去屏风后头躲着。”皇帝指了指屋子的东南角。
慕宁乐也不反驳,很听话地走到屏风后头一坐,靠着墙角昏昏欲睡。
“喝口茶缓缓。”皇帝也进了屏风后面来,手里端着茶杯喂到她嘴边。慕宁乐就这茶杯喝了一口,是龙井。而后皇帝将茶放置在她脚边又出去了。
她静静听着外头的动静。此时已经是到了子时,屋外太监通报说是妍嫔来了。
喜怒不定的皇帝是最令人生畏的,可怜了她大半夜要躲在屏风后头,也可怜了妍嫔大半夜的要来御书房为皇帝抚琴。琴棋书画之中,宋妍的琴在京城贵女之中首屈一指,暂无人能出其右。
慕宁乐偷偷从屏风背后探出脑袋来看,皇帝正惬意地斜靠在木塌之上,宋妍穿着艳丽纱裙子坐在皇帝身侧抚琴。幸好炭火烧得旺,否则是要冻出病来的。琴声舒缓而流畅,更使得慕宁乐生出几分困意来。
“你上次与朕说,谨贵人被褥下放了支藏了毒药的发簪,要用来对付着朕。朕派人去查了,并未找到。”皇帝眯眼斜靠着,手中端着茶盏。
妍嫔双手压住琴弦停止弹奏,“那该是换了地方藏,或许是枕头里,谨贵人对臣妾说过,有那样一件物什,毒药是她进宫之前家里人给的,让她逼不得已便用在皇上身上。眼下华妃已逝,她没了靠山怕是要动手。”
皇帝把玩着白玉扳指,幽幽开口“你家似乎与许家更近些,不是吗?”
妍嫔立即跪下“许家意图谋反,而臣妾父亲是一心向着陛下的!否则,否则臣妾也不会一知道谨贵要害皇上,就立即向您禀告。况且。。。慕宁乐的父亲自皇上登基便辞官在家,显然是存在不敬之心的。”
“可找不到那毒簪,你又让朕如何发落了她?”皇帝端着茶盏喝了一口,狭长的眸子低头看了看里头的茶叶,并未示意妍嫔起身。就是这样的若即若离,心思深沉的样子时常让人辩不出喜怒来。
“谨贵人一直信任臣妾,她一定是把簪子放到了别处,臣妾明日就去问她!”妍嫔神情有了一丝慌乱,但是所言听起来句句都在表忠心。皇帝伸手将茶搁置在身边的小木桌上,伸手去将妍嫔扶起“明日朕等你的消息。”
妍嫔终于整个人放松了些“臣妾服侍皇上就寝吧”
“你先行回去,朕批完奏折再过来。”皇帝挥挥手,示意她下去。
等到御书房的门终于被关上,屋子恢复了一片寂静。
“过来”
慕宁乐抱腿靠在屏风后的墙角,石榴红裙摆铺了一地,深呼吸努力消化方才听到的话。不可否认的是宋妍不光是要害自己,而且是想把整个慕家拉下水。
进宫之后,华妃和妍嫔是与自己走的最近的。以往太子去行宫避暑之时,祖父不会跟着过去而是会在家里开设学堂,凡是有心向学的各家子弟皆来府中听学。宋妍是跟着他哥哥来的,一来二去两人便就这么认识了,虽说没有多深的情谊,但也算是旧相识。更何况两家如今处境相同,更该相互扶持,宋妍却在背后捅了她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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