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正义永不缺席》 第十章 灯城血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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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11月8日清晨，女工小郑和平时一样，早早地来到红星灯具厂上班。这家灯具厂原本是丹阳市界牌镇安乐小学的校办工厂，现在由当地人姚红星经营。

界牌镇位于丹阳市东北部，素有“灯具之乡”的美誉，众多乡镇企业生产的灯具产品在国内外同行业中享有较高声誉。这里形成了国内规模最大的汽车灯具市场，以灯具为龙头的民营企业很是发达。

小郑来到工厂的时候，大铁门锁着。小郑掏出钥匙，打开铁门，刚走进院落，同事小李和小王前后脚也进了厂门。大家觉得有点奇怪：平时老姚每天都起得很早，一大早就能看见他在院子里扫地，今天怎么不见踪影？

老姚叫姚大海，63岁，是灯具厂负责人姚红星的父亲。姚红星接手经营这家灯具厂后，姚大海闲在家里没事，便自告奋勇地要到厂里帮忙。平时姚大海负责看管仓库，就住在仓库外的值班室里。

难道老姚今天身体不舒服，还没起床？小郑拿着钥匙，打开了仓库值班室的门。进入仓库，必须要经过值班室。

门打开的瞬间，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小郑三魂丢了七魄——姚大海正躺在仓库的值班室地面上，整个身体全部被棉被覆盖，一动不动，只有手臂露在外面，地面上到处都是血迹……

“老姚！老姚！”小郑大着胆子，轻轻向前几步，低声叫道。可是姚大海丝毫没有回应。小郑战战兢兢地轻轻揭开棉被一角，只见姚大海身体蜷曲着，浑身满是鲜血，已经没有了气息！

“妈呀——”小郑吓得丢开被角，大叫着跑回院子里。小李、小王听见叫声，赶了过来。往值班室里瞅了一眼，两个姑娘同样被吓得浑身直颤。从小到大，她们什么时候见过这么恐怖的画面？

“是110吗？我们这儿发生了凶杀案——”小郑稳定了一下情绪，跑进办公室，拨打“110”报警。此时指针正指向7时27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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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死宿舍

警笛声声，划破了清晨的寂静。

界牌镇红星灯具厂外的围墙边，陆续停满了10多辆警车。丹阳市公安局局长詹德龙、副局长陆金火，以及镇江市公安局副局长高晓光，刑警支队副支队长沈金龙，率领大批刑侦人员陆续赶到现场。众多刑侦民警围聚在灯具厂院落内，展开细致的勘查。

案发现场惨不忍睹。揭开棉被，只见姚大海头部受到重创，鲜血淋漓，颈部遭利器切割，与身体已快要分离。地面和床铺上，到处都是喷溅的血迹。掀开姚大海的尸体，地面上赫然有一条长约74厘米的血迹拖痕。从现场情况分析，姚大海生前曾和凶手有过激烈的搏斗。

听说父亲出了事，灯具厂负责人姚红星急急忙忙地赶到厂里。闻知父亲已惨死在值班室，这个中年汉子不禁流下了悲愤的泪水。据姚红星反映，前一天晚上，厂里职工加夜班，父亲吃完晚饭就上床休息了。自己离厂的时间大约在8点45分。9点左右，加班结束，工人锁好灯具厂的大铁门后，陆续离开。爱人张丽华在离厂前，还特地跑到值班室打了声招呼。张丽华在外面喊了声“爸爸”。当时父亲在屋内答应了一声，拉亮灯，准备起床。因为没什么特别的事，张丽华便说：“你不要起来了，我走了。”随后离开了灯具厂。

姚大海平时为人忠厚老实，从来没有和村民发生过矛盾，在当地口碑很好。当晚9时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姚大海惨遭横祸？凶手是仇杀还是劫杀？姚大海认不认识凶手？一个又一个谜团，等待侦查员们揭开。

勘查工作在案发现场紧张进行着。侯建伟、顾健、金益生、纪天元、景玉中、陈翔、张荣军等一大批侦查员，瞪大了警惕的双眼，绝不放过现场的每一点蛛丝马迹。

灯具厂为双扇大铁门，铁门上的挂锁完好，没有异常情况。在院内西北角围墙处，侦查员发现，泥土上附着有鲜红的血迹。高约两米的围墙内侧有三道蹬踏痕迹。凶手作案后，很可能由此翻越围墙逃窜。经理室位于一楼最西边，门锁完好，室内没有发现异常。值班室位于一楼最东边，门锁同样没有撬动痕迹。在值班室地面上，侦查员提取到两枚血足迹。其中一枚的特征与姚大海相符，另一枚血足迹长23厘米，鞋底呈粗波浪形花纹，这枚血足迹会不会是凶手所留？室内到处凌乱不堪，随处可见喷溅的血迹。在地面上压扣着的一只不锈钢盆上，侦查员惊喜地发现了一枚清晰的带血指纹。经比对，这枚指纹并非姚大海所留，会不会同样是凶手留下的？姚大海尸体旁边，躺着一把绿柄的螺丝刀，刀上沾满了鲜血。床边地面上还有两个红塔山香烟的烟蒂。除了值班室，灯具厂办公室、车间、仓库等处，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11·8”凶杀案专案组随即成立，指挥部设在界牌派出所内。丹阳市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陆金火坐镇现场，指挥破案。他要求专案组迅速开展工作，除了刑侦技术人员继续细致勘查现场外，必须要以案发现场为中心，开展外来人员及重点人口的调查摸底，围绕死者的社会关系及交往人员开展调查。

红星灯具厂位于界牌镇安乐村。这起凶杀案如山崩海啸，立刻在安乐村引发巨大震动。谁能想到，平时老实巴交的姚大海会招来如此横祸。大家的目光，全部聚集在侦刑民警身上。如果不能及时侦破此案，怎么向老百姓交代？专案组参战民警深感压力重大。

按照专案组总指挥陆金火的要求，新桥刑警队、访仙刑警队、吕城刑警队、行宫刑警队以及界牌派出所大量侦查民警，迅速在案发现场周边展开调查，排查线索。

距离灯具厂东边不远，有一家简易工厂。7日晚上在工厂值班的是30多岁的沭阳人郭鹏。郭鹏向民警反映了一条重要线索。当晚9时不到，屋外飘着细雨。自己正在厂门口的值班室里看电视，有个男的站在门口敲门，嘴里操着丹阳话喊道：“老姚！老姚！”打开门后，郭鹏随口问道：“你找哪个？”那个男的从兜里掏出一包红塔山香烟，抽了一根递给郭鹏，笑着问道：“姚大海住这儿吗？”郭鹏接过香烟，指了指西边不远处的灯具厂：“姚大海啊，他住那里。”那个男的道了声谢，转身就朝灯具厂走去了。

这个男的会是凶手吗？郭鹏确认，该男子前来寻人的准确时间是晚上9点不到，因为当时电视里正在播放连续剧《少年包青天》，第二集刚刚放完，所以时间绝不会搞错。如果时间准确无误，那么灯具厂工人当时还在加班。如果该男子就是凶手，那么在灯具厂还没有关门之前，他就应该进入了值班室，可是为什么工厂里没有职工发现呢？9点多姚红星的妻子张丽华在门外招呼姚大海时，屋内已经熄了灯，姚大海在应答时，为什么张丽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呢？莫非姚大海和凶手很熟悉，将他留宿在了值班室？一连串的疑问，萦绕在侦查员脑海里。

可惜当时天黑，屋外没有路灯，郭鹏未能看清该男子的面容。再加上郭鹏是外地人，对属吴语方言的丹阳话听不太真切，也就无法提供更多有价值的线索。这名神秘的男子究竟是谁？要想通过郭鹏提供的线索继续追查下去，难度非常之大。

在排查线索的同时，专案组进一步发动当地群众，通过镇上的有线电视、广播，向村民介绍简要案情，希望大家能够积极提供破案线索。

下午3点多，安乐村村民老季跑到界牌派出所，反映一条重要线索。8日凌晨，老季和几个朋友聚会结束，骑自行车回家。在村口见到一名陌生小伙。“你干啥的？”老季警惕地问道。“要你烦穷神？”陌生小伙操外地口音，恶狠狠地瞪了老季一眼，很是凶神恶煞。老季发现陌生小伙衣服上有血迹，担心节外生枝，也就没有多问，骑车回了家。中午出门，老季听说村里的红星灯具厂发生了血案。犹豫再三，老季决定到派出所反映这件事。

这名外地小伙出现在安乐村的时间，和灯具厂凶杀案案发时间高度吻合，他会不会就是凶手？

对于老季提供的这条线索，丹阳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洪国平如获至宝，立即率队展开侦查。通过在安乐村广泛走访，凌晨时分的确有群众在村里见到过该小伙。出乎洪国平意料的是，有村民还认识该小伙，他是一个多月前到村里打工的小邱。

小邱很快就被找到，带进了审讯室。据小邱交代，8日凌晨，自己和“情敌”在村外约了个场子，双方大打出手，结果都受了伤，衣服上由此留下了血迹。

小邱的话是真的吗？洪国平和同事继续深查下去，结果发现小邱所言非虚。这条线索就这么查否了。

法医周建清、王晓龙的尸检报告及时“出炉”。报告显示，死者姚大海系被一种类似尖刀的凶器割断颈部，导致死亡。

姚大海被杀死后，值班室里有没有丢失什么财物？初次查验现场时，姚红星曾反映，前几天给父亲买的一条软壳“红中华”香烟和几包“红双喜”香烟，案发后都不见了。

除了香烟，现场还有什么财物丢失吗？洪国平再一次找到姚红星，请他仔细回忆确认一下。思忖半晌，姚红星猛然想起，父亲生前右手中指上曾戴有一枚20克左右的金戒指，戒指上刻有“一路发”这3个字。案发后，不知道这枚金戒指还在不在。

打开现场勘查记录，洪国平仔细查阅物品清单，没有关于金戒指的记录。很显然，案发后这枚金戒指已是不翼而飞。难道凶手杀人之后，拿走了金戒指？

2
凶手落网

“根据我们的前期调查，凶手应该是劫财杀人，而且很可能熟悉死者。”在8日晚的案情分析会上，洪国平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洪国平认为，7日晚上向郭鹏问路的那名神秘男子非常可疑，很可能他就是凶手。在红星灯具厂职工下班前，凶手就进入了姚大海住宿的值班室内。因为和姚大海熟悉，所以现场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情况。张丽华在门外和姚大海打招呼时，凶手应该就在室内。半夜趁姚大海熟睡之机，凶手将其残忍杀害，随后劫走金戒指、香烟等物，翻围墙逃离现场。

洪国平的分析，有理有据，得到总指挥陆金火的肯定。正在丹阳指导工作的江苏省公安厅领导亲临专案组，听取案情汇报。眼下破案的关键就在这名神秘男子身上。可怎么才能抓获该男子呢？陆金火希望所有参战民警鼓起斗志，继续排摸线索，相信只要功夫深，铁杵终会磨成针。

从安乐村的外来人员到近两天离村人员，从中巴车车主到摩托车车主，两天时间里，专案组民警在村里村外开展了大量排查工作，却没能再获取任何一条有价值的线索。两天时间一转眼就快要过去了，案情始终没有突破。

眼见案情即将陷入卡壳，丹阳市公安局詹德龙局长指令，从城区开发区、四牌楼、中山路、南环路、和平桥、访仙、高桥、后巷、新桥、埤城派出所各抽调3名警力，同时抽调刑警大队20名警力，于9日下午赶赴界牌镇协助专案组开展工作，同时将现场收集到的那枚血指纹送镇江市公安局刑警支队鉴定，力争尽快侦破此案。

1999年底，詹德龙从扬中市公安局局长调任丹阳市公安局局长。上任伊始的这起血案，对这名身经百战、素有“神探”之称的老刑警来说，无疑是不小的挑战。詹德龙一直认为，查案过程中现场勘查和调查走访非常重要，不能急于求成，否则欲速则不达。只要下足功夫，哪怕看上去山穷水尽，最终也会柳暗花明。

大量新鲜血液的注入，让专案组立刻变得兵强马壮起来。陆金火决定将专案组人员分成14个小组，在界牌镇14个行政村展开地毯式排查。姚大海丢失的那枚戒指，以及案发现场收集到的鞋印，被分别冲洗成照片，分发到每名侦查员手里。

这场大规模的排摸工作从9日傍晚开始，一直持续到10日深夜。侦查员们走村串户，不顾疲劳，重点围绕死者姚大海的人际关系以及村里的刑释人员，全力排查嫌疑对象。大家坚信，那名操丹阳口音的神秘男子十有八九是界牌当地人。只要大浪淘沙，必定能锁定真凶。

11日凌晨，月明星稀，万籁俱寂，村民们已进入梦乡，专案组指挥部依旧灯火通明。詹德龙局长坐镇指挥。劳累了一天多的侦查员们顾不上休息，聚集在这里汇总案情。

一份份笔录，一摞摞材料，堆放在会议室办公桌上。通过逐一梳理调查走访线索，最后曾经“二进宫”“三进宫”的姚阿庚、赵铭才等几名对象，被列为重点嫌疑人员。凶手会在这几名嫌疑人员里面吗？

不知不觉间，天光已放亮，一抹晨曦柔和地洒进会议室，天空变得五彩缤纷起来。又一个不眠之夜就这么过去了，大家毫无倦意。

“叮——叮——”洪国平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铃声格外清脆。看了眼来电显示，镇江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副支队长沈金龙打来的。

“什么？比对成功了？”接通手机，听筒那边传来的消息，让洪国平情不自禁地抬高了语调，脸上写满了兴奋，“太好了！太好了！谢谢！谢谢！”

在场的所有人明白，洪国平如此兴奋，一定是案情出现了重大转机。

果不其然，挂断手机，洪国平给大家带来了一条好消息——送到镇江市公安局刑警支队鉴定的那枚血指纹已比对成功，血指纹是曾“二进宫”的姚阿庚留下的！

指纹比对结果和调查走访结论高度吻合，整个会议室里顿时欢呼雀跃起来，詹德龙的脸上也浮现出了微笑。看来，现在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54岁的姚阿庚家住界牌镇大成桥村13组，仅有小学文化。姚阿庚曾因投机倒把罪和盗窃罪，先后两次入狱服刑。虽然已年过半百，姚阿庚却仍是“光棍”一条，靠在外面给别人打打小工度日。血案发生后，姚阿庚仍在村里，并未外逃。

根据外围调查得知，姚阿庚唯一的亲人只有哥哥姚阿富，就住在安乐村。为了防止姚阿庚闻讯外逃，指挥部经过讨论，制定了周密的抓捕方案，决定分兵两路，立即展开抓捕。其中一路由行宫刑警队队长王煜带队，前往姚阿富家；另一路由新桥刑警队队长史国平带队，直扑姚阿庚家中。11时30分，抓捕行动正式展开。

抓捕工作进展并不顺利。王煜带队来到安乐村时，发现姚阿庚并不在姚阿富家里。大家在屋门外伏击守候四五个小时，也没见到姚阿庚的身影。同样，史国平带队来到大成桥村姚阿庚家时，发现大门紧闭，室内空无一人。在门外伏击守候几个小时，直到夜幕逐渐降临，天色渐暗，姚阿庚仍迟迟没有出现。

这个狡猾的家伙，难道已经闻风而逃？坐镇指挥抓捕行动的陆金火不禁心中一紧。姚阿庚要是逃往外地，再想抓捕，恐怕绝非易事。

“上午一大早，我们还在村里看到姚阿庚的呢。姚阿庚平时喜欢搓麻将，说不定他正在哪家搓麻将呢。”史国平在周边悄悄走访时，村民老吴好心提醒道。闻听此言，史国平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村上喜欢打麻将的人家比较多。走在乡间小道上，耳畔不时传来麻将声。据老吴说，姚阿庚搓麻将的人家并不固定，而且他手头钱少，经常输了钱不能及时还上，很多人不愿意和他一起玩。经常是哪家缺条腿，他就会去凑一桌，通常一玩就玩到深夜。

姚阿庚如果真是在搓麻将，那么会在村上哪户人家呢？史国平和同事们一起，循着麻将声，在村上展开了细致的搜索。

晚上10点多，走遍了大半个村子后，史国平的脚步停在了村东头的一户人家门口。虽说夜已很深了，这户人家却依然亮着灯。四周静悄悄的，从屋里传出的麻将声显得格外刺耳。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隔着窗户，史国平一眼瞅见，姚阿庚正坐在桌边安闲地打着麻将。欣喜若狂的史国平立即率队冲进屋中。姚阿庚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就被反剪双臂，死死地揿在了麻将桌上。

“我们是警察！”史国平掏出警官证，亮明身份。在屋内众人惊骇的目光里，史国平掏出手铐，将姚阿庚的双手牢牢铐住。姚阿庚没有做任何反抗，他似乎明白自己的路走到了尽头。

史国平和同事们一起将姚阿庚押回指挥部办公室时，墙上的挂钟正指向12点，距离案发不到4天。

姚阿庚和姚大海之间究竟有何仇怨，让他如此残忍地对姚大海痛下杀手？这个令侦查员们百思不解的问号，随着姚阿庚的落网，随着审讯的进行，逐渐揭开了谜底。

来自 平安镇江